bsp; 三名帝皇总算知道了一件事:
他们一齐看到了“祂”。
在这片明媚的花田、在这片舒适的光亮,醉人的花香中;
在这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广袤黑暗中;
看见了“祂”。
祂没有动。
只是帝皇被腰斩的宇航员们在朝着各自的下半身疯狂祭拜。
宛如将各自的腿当成了神祇。
祂捻碎了宇航员们最重要的东西:理性、科学、记录、
以及无论是公是私,帝皇他们好不容易迈出的探索的脚步。
只是不知怎的,帝皇们听到各自耳边居然回荡着一阵扭曲而嘶哑的声音。
仔细倾听,他们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居然是笑。
他们自己在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帝皇笑的这么难听,嘶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们在对着祂笑。
笑声渐息,少年,青年和老年,一同仰脖,将各自杯中残存的美酒一饮而尽。
最大的轻蔑便是无视,我们在地上仰望天空这么久,呼唤了这么久,赞颂了多少神名,发出多少诅咒,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现在,可是这次,可是在我们终于迈向天空,即将往大地投以人类史上第一次看清家园的一瞥时,你出现了吧!
不再无视我了吧!不再轻蔑我了吧!在我们骗过了你的视线一时后,你总算来到我们的眼前了吧!
祂看着帝皇们状若哭泣的大笑。
帝皇感受着美酒滑落腹部,如此甘冽,动人。
三名帝皇对着了看各自,对方,互相嘲笑各自的哭脸有多难看。
然后,一齐向着祂,张牙舞爪的,迈步,
冲锋!
一路上,他们仍大笑,甚至唱起了歌。
歌声回荡,回荡在这些被腰斩的宇航员中,回荡在这宽阔无垠的花田中;
竟然如此的寂寥、渺小。
……
维塔头顶的黑暗忽然消失了。
黑暗一直在转播帝皇和那片花田,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消失,仿佛有人恶作剧般,在最精彩的时刻掐断了电视的信号。
是因为维塔和精灵都坚持不住了,精灵倒在地上,七窍血流如注。
不过,黑暗和那片薄薄的水障一起消失时,头顶已经没有发光的石头落下了。
而这时,因为火箭升天,万恩浦洛的天空一定是打开的,换言之,只要自己移开手,就能为老迪亚实现愿望了!
维塔心中一阵悸动,拍了拍老迪亚的脸:“喂,醒醒,快睁眼!看啊!是外面的天空!”
老迪亚胸膛剧烈起伏,竟然挣扎着坐起,背部的皮肉与衣服黏在一起,粘在地上,被撕的乱七八糟。
可老迪亚恍然未觉,只顾着向外眺望。
却连同他的声音一齐呆住:“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是……咦?”维塔意识到了不对,抬头,顺着老迪亚的视线望去。
却看见外面的天空,不见星光,只有一轮月亮。
腐尸眼眸般的月亮。
月亮上遍布着无数已经发黑,发绿的血丝,蠕动的蛆虫在月面狂欢,缠绕,简直是一场狂蛆的盛宴。连带着月亮一同蠕动起来,“扑哧扑哧”的,破开许多腥臭的破口,却瞥见底下更多,蠕动在一起的蛆虫们。
毫无美感。
让人作呕。
老迪亚躺回了地上,起伏的胸口渐渐平静:“这就是……外面的天空吗?”
老迪亚看向维塔,饱含歉意的一笑:“真是……让人失望啊。”
说完,胸口便再无了起伏。
维塔愣神了片刻,被义手划伤的右眼一阵刺痛,是有泪水混杂在了血里。
然后,他忽然咬牙,重重的一拳锤在老迪亚的胸口上,按压:“不,不是,不是的!”
按压!
“真正的月亮像是个玉盘,不对,一个月中只有两天像月盘,剩下的时候它会变,从月牙,到满月!
泪水滴落,右眼的刺痛更甚,而维塔只是用力,按压!
“真正的月亮上有月海,月海像兔子,像树,像蟾蜍!传说上面有宫殿,在我的家乡,这宫殿被称作广寒宫,还有许多关于它的诗,你醒醒,你看到的不是真的月亮!我嘴笨,我背诗,我可以背我家乡的诗给你听!”
按压,可维塔知道再怎么按压也是徒劳,力道渐渐的变小了:“这不是真正的月亮,这不是家……啊啊,该死,这不是我的家。”
维塔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感受着泪水从中涌出,感受着血液如同潮涌。
然后,他拿开手,却忽然发觉一件事:
自己刺痛的,被划伤的右眼,居然分出了四个视野?
巨塔的塔顶开始在天空腐烂的月亮注视下,连同观景台一起,开裂,坍塌。
中间的地板最先塌陷,形成了一个陡陡的坡度。
七窍流血的蒂塔和老迪亚的尸体率先顺着这个坡度滑落,滑向深渊,那火箭来时,贯穿了世界的通道。
维塔感受着自己右眼的视野突出自己的眼眶,到处乱飘,有一部分居然看到了自己被血弄花的脸,以及惊愕呆滞的表情。
然后,他跟着这个坡度,滑落。
却在滑到连向那深渊的入口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一把拽住了。
维塔抬头,看见一只怪鸟,怪鸟上的肉刺渐渐收起,露出了玛丽莲被哭花了的脸。
他对着玛丽莲笑了一下:“你为什么哭啊?”
玛丽莲颤了颤嘴唇,忽然,看向她自己的腰间:
那里有一把名叫炮弹信标的匕首。
匕首震动,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刺激。
玛丽莲忽然振翅,把匕首往上一抛,同时裹起维塔,向下俯冲。
而后,匕首召唤来了无数的炮弹,以匕首为中心,爆出了一朵绚烂至极的蘑菇云。
蘑菇云裹挟的火光下坠,从背后将玛丽莲的哭脸照亮,灼烧着她的羽毛。
“维塔,你失控了。”她一直在向下飞,与炮弹的碎屑和火焰赛跑,流出的眼泪落到维塔的脸上,被火烤的暖洋洋的。
失控?
过了好久,久到他们已经逃离了炮弹火光杀伤的范围,久到玛丽莲已经振翅,在贯穿世界的深渊入口悬停已久,久到这座城市中姗姗来迟的乌鸦面具们终于赶到巨塔内部,在深渊入口的周围围成了一圈,看着他们俩时,维塔才终于理清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分成四份,突出眼眶的视野,让维塔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玛丽莲还在哭。
真吵。
他抬起左手,微笑,食指擦去了玛丽莲的泪痕:“别哭啊,履行你的誓言就好。”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维塔收回了手,张开双臂:“谁先失控,另一个人就把对方杀掉,不是吗?”
“履行你的誓言就好了。”
维塔环顾四周,看着乌鸦面具们,没有一个用枪指着玛丽莲,反而都是在瞄准自己。
看来他们在万恩浦洛的天空被打开后,猛然想起眷顾这回事,以及他们是调查员的身份了?
玛丽莲还在咬牙,乌鸦面具们各个将武器上膛。
维塔叹气:“玛丽,别忘了,你是调查员呀,而我现在,已经是怪物了。”
“控制失控者被来就是你的责任,就算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也总该记得职责所在吧?”维塔在他太阳穴那里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我失控了,就不再是你的搭档了,你还在等什么?趁我还有人形,可以说话,给个体面?拜托了。”
维塔感觉玛丽莲的手在发抖。
她咬住牙齿,有如雌兽在低吼:“我是调查员,你是怪物。”
“你不再是我的搭档,我也不会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会杀了你……”
玛丽莲看了看包围住他们两个的,已经想起“眷顾”和身为调查员职责的乌鸦面具,看着他们瞄准维塔的种种致命武器,甚至有火箭筒和种种迫击炮,似乎是巨塔里早就准备好的,配合这么多眷顾者的眷顾,现在的维塔绝对视十死无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泪水完全咽进肚子:“我会杀了你,但不是今天。”
“什么?”
“我们的约定只是谁先失控,谁就杀了对方,可没说过要马上杀了对方!”玛丽莲嘶吼,忽然将维塔拥入怀中,仿佛是想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开:“听着,我会杀了你,但不是今天,更不是现在!”
“我会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怪物,也只有我能杀了你!听好了,只有我,明白吗?你给我等着,在我来杀你前,要好好的活着,活下去!成为一个荼毒四方的怪物也好,杀人如麻的疯子也罢,都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我来杀了你!”
然后,她忽然将维塔推开,推进这个连接着帝都的深渊。
维塔落下,而周围的调查员们瞬间齐刷刷的开枪,开炮,使用眷顾,向着深渊,向还未落远的维塔使用各式各样的妖邪武器。
却全只是打在了玛丽莲的身上。
她这只怪鸟身体一下子被开了许多贯穿的空洞,种种眷顾的侵蚀,溶解。
而她恍如未觉,仍然振翅,守着这通向帝都的深渊入口。
对包围这里的所有调查员露出了带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