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天灰蒙蒙的,还下着细雨,天气又冷了很多。
出门的时候,宁萌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顾御庭撑着伞将她拢在自己怀里,他们一行去了医院。
上车时,宁萌问:“有显锐的消息没有?”
顾御庭摇头,“还没有。”
现在最为难的就是这个了,想必顾立川也是在等着再见自己的儿子一面,此时的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些天,都是容意在医院里照顾他。
顾御庭和宁萌在车上的时候,容意此时就在他的病房里。
见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容意说道:“外面在下雨,我就把窗户关了,到时候太冷。”
他将目光收回来,却又定定地看着她。
容意道:“你不用太过担心,显锐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立川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有过多的表情。
或许他是在三天的等待中,渐渐失去了能够在走之前见到白显锐的希望吧?
半晌后,他淡淡地开口:“没关系,为国效力更重要。”
临死之际,还能有这样的理智,如何不让人钦佩?
可容意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都要碎了。
顾立川并没有挪开目光,他仍旧在看着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容意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问:“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出来吧。”
顾立川艰难地抬起手来,容意立即将他枯瘦如柴的手握住。
容意的眼泪,再也不可抑制地掉下来。
“对不起……”顾立川低低地说:“让你难过了。”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替她擦干眼泪啊,但现在他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都显得很困难。
容意咬着唇,说不出话来,或者是她此刻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又过了半晌,顾立川说道。
容意不住点头。
“我……我有没有,有没有去过你的心里?”
反正都要死了,就在这弥留之际,问一下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吧。
容意愣了下,他有没有来过自己的心里?
言外之意便是,她有没有爱过他吧?
有没有爱过?
容意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她记得自己和顾立海结婚当天晚上,自己如同被急浪打翻的浮萍般,无所可依。
在顾立海那里,自己大概就是个拿来观赏和发泄的花瓶罢了。
是他,让她完全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第二天早上,她遮掩全身心的伤痛,来到餐厅吃饭,那个早上,顾家所有人都在,自然包括顾立城和白映香。
白映香和顾立川坐在一边,恰好顾立川就坐在她的对面。
她当时只是看了众人一眼,算是打招呼,并未过多注意任何人。
也不知道怎么的,吃饭过程中,她的目光和顾立川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一下。
当时她对顾家任何人,可都没有好感,自然也就忽略了那一次目光相撞之后内心的悸动。
然而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在顾家待的时间久了,她也算是了解了这个家里每个人的脾气和性格,其中竟只有顾立海是个奇葩。
她不由得苦笑,她的运气到底要多糟糕,才会碰上顾立海这样的丈夫?
“就算……就算没有去过,也没有关系……”顾立川忽然出声,打断了容意的思绪。
“不是!”容意急急回应,“你当然去过我心里。”
话音落下,她的眼泪又簌簌地掉下来。
顾立川唇角微动,显然是想要笑,可他的面部表情却无法有更大的变化了。
容意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去过之后,就没再也没有出来。”
从初夏到深秋,她带着他一路向西行走,走过了上百个日夜,走过了无数的风景,可他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她也从来没有向他坦白过自己的心迹。
她如何能够忘记,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早上,他们隔着餐桌相遇的情景?
只是当时她已为人妇,而他也早已娶妻。
生不相逢未嫁时,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各自安好才最重要。
她滚烫的泪水,一直掉在顾立川的手上,顺着他手心的纹路、手背的青筋脉络不断地往下淌。
他心疼得不行,可他是没有办法继续陪伴她了。
“你……你要好好的,把我没有走过的路,都帮我走了……好……好吗?”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很弱很弱了。
意识在逐渐涣散,他还想再多看看她,哪怕再多一秒也好。
容意感受到了他的变化,顿时焦急起来。
“顾立川,你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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