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卓是自卑的,因他的出身,因老天对他的不公,更因他那个不懂事的娘。
虽然他对外人都说,他爹在来京的路上亡故了,娘肚子里的是爹的遗腹子,可这也无法让他忘了许氏肚子里的是野种的事实。
如今被韩孝武喊出来,他仿佛觉得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嫌弃的。
若许氏在路上乖乖地把药喝了该多好,没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能轻松一些啊。
花奶奶虽然对先生一家不好,可花奶奶没了男人也守了一辈子,从没闹出这种不省心的事儿。
若许氏真守不住,那就堂堂正正地找个人家嫁了也好啊。
陆卓心情低落,虽强打着精神继续照顾摊子,但时不时落在许氏肚子上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愤。
许氏被他看的侧了侧身子,隐藏在灯笼光后的眼里时不时有泪光闪动。
她都守了快十年,有什么守不住?她为了儿子就没想过再嫁,可被男人欺负后怀上了,她百口莫辩,也舍不得肚子里的这块肉啊。
可如今被儿子怨恨,她不知之前的坚持到底是不是错的了。
收了摊子回到家,陆卓回了自己的屋子就将门关上。
京城的冬和好田村的冬一样寒冷,甚至因为烧炭盆要花钱买炭,他们舍不得,屋子里更冷的像冰窖一般。
陆卓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蜷缩着睁眼到了天亮。
早起去院子里做饭,租的这座院子很小,屋子小的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更是连灶房都没有,做饭只能在院子里。
好在还有一个棚子,不至于雨雪天冒着雨雪做饭。
陆卓简单地做了粥,又将昨晚剩下的汤圆放在粥的上面蒸好,再夹了用盐腌的萝卜条,这就是他和许氏的早饭了。
在许氏门外敲了敲,没听到里面许氏的声音,陆卓只当许氏与他怄气,直接推了门进去。
许氏的房门并没有锁,当门推开的一瞬间,陆卓似乎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但天寒地冻的,屋子里还有些难闻的潮气,也闻的不太明显,但当陆卓将碗放到桌上,看到从床上漫下来的血迹时,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陆卓慢慢地走到床边,伸手将被子掀开,许氏的半截身子已经埋在了血色中,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只大碗,地上放着一张装药粉的黄纸,而那黄纸陆卓认得,里面装的就是他之前买来要给许氏打胎的药粉。
可大夫说了,药粉只能两个月之前吃,许氏的肚子已经差不多五个月了啊。
许是太过痛苦,许氏的身子是佝偻的,脸上还固定着痛苦的神色。
伸手摸了摸许氏的脸,早已冰凉了。
陆卓不敢相信,他是怨许氏的,可许氏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也是最亲的亲人了,他从没想过许氏会死,甚至他现在努力摆摊赚钱,也是想许氏生下孩子后能生活的好一点儿。
她不肯把孩子打掉,他能怎么办?只能连着娘一块儿养着。
可许氏没了,往后他连娘也没了,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是孤零零的了。
这一刻陆卓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同时也恨上昨晚说了那些话的韩孝武,若不是他的出现,说了那样的话,许氏好好的怎么会去喝这药粉?
同时,陆卓也恨他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去给许氏买这药粉,更是在许氏不肯喝后没有将药粉扔掉。
陆卓大吼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从此后,天大地大,他却只剩孤单单的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