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康知道再劝无益,心里暗想着高澄说的也不错,金墉小城,无可依恃,既然大将军不欲如此,不如今日做好万全之准备,待明日一举攻下金墉,也好避免忙中出错。
城门打开,果然宇文泰的坐骑出了城门,他的身后跟着骠骑将军赵贵,还有不多几个骑兵。
“元贵,”宇文泰眼睛盯着对面的高澄,却向着跟上来到他身侧的赵贵低语道,“吾若有失,汝不必顾我,立刻回城坚守,思敬必定带人来救。”
“主公如此命令恕元贵不敬,必不能从命。”赵贵想都不想,立刻就断然拒绝,“元贵扶保的是主公,主公在元贵在,主公有危难元贵愿以性命保主公无虞。”这话已经有点露骨了,但赵贵一点也不在乎,他本来就是关中将领,效忠的是关中执政者,而不是那个有名无实的大魏天子。对于赵贵来说,谁做大魏皇帝都无所谓,他效忠的就是他力挺而上接掌了关中的宇文泰。
宇文泰当然没有时间在这个时候训斥赵贵,并且虽觉得赵贵话说得不妥倒也不是什么大错。既如此,他再不说什么,纵马便向高澄而去。刚才赵贵已经劝过了,但他执意要见高澄一面是因为一定要出来探探虚实。至少要知道高澄是怎么想的,如果能拖延几日,他的脱身机会就能大大增加。
果然,高澄身后的东魏大军都各在其位。只有高澄纵马迎上来,他身后跟着陈元康。宇文泰回身制止了那几个跟着的骑兵。如果高澄真想如何,这几个骑兵没有一点作用,所以真是带不带皆可。于是高澄、陈元康、宇文泰、赵贵四个人纵马在雪野中向远处驰去。
金墉城内,安坐宫室中的元宝炬见外面久无声息,又因为实在太冷,便渐渐地懒散、困倦起来。这时殿门开了,寒风趁隙而入,坐在火盆边的元宝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抬头一眼就看到殿门关上后一个宦官匆匆急趋上前。
宦官在元宝炬身侧跪下来,伏耳低语,告诉他丞相带着骠骑将军出城去见东魏大将军高澄。
元宝炬惊得猛然回头,盯着他身侧的那个宦官愕然问道,“高澄?!他何时围困了金墉城?!”
宦官便将刚才东魏大将军高澄率三十万东魏军如从天而降,将金墉城团团围住的情景又简略说了一遍。
元宝炬心里比身上更寒。高澄怎么会知道他在金墉城?这三十万东寇又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如今丞相宇文泰和骠骑将军赵贵已经出城去了,也就是说金墉城中除了他这个皇帝,剩下的只有几个偏将、裨将以及两万骑兵。他这个皇帝真正在这个危难时刻成了孤家寡人,将没有一个臣属在此时此刻为天子挡危难。如果真的攻城,这两万骑兵又不知道能不能听他号令。如此一来,岂不是金墉城立时可下?他也在劫难逃,必被擒获。天子做得有名无实,又名不正言不顺,反倒还要承担亡国之君的罪责。
元宝炬一瞬间思绪如潮,而这时候在他心里最清晰的竟然是月娥的影子。这也许是他最后悔的一刻,为了所谓的家国,他做了这个皇帝,抛弃了他最不该放弃的人。如果他此身还能再回长安,他一定要找回她。
“主上……”宦官看皇帝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轻轻唤了一声。
元宝炬没说话,摆摆手让他出去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若是向三军号令,没有人会听。除非真到了危急时刻,东寇攻城,也许还是有将士与他同仇敌忾。猛然醒悟过来,其实他还并不清楚丞相宇文泰出城去做什么。
眼看着宦官出去,又关闭了殿门。元宝炬对寒意已经麻木了,暗想为今之计,只有等。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耐下性子仍然安坐在火堆边。但此时此刻只有自己知道,一瞬间也像是永生永世那么长。
金墉城外,高澄的坐骑率先,他跑了一段距离渐渐放慢速度,然后勒马,恰好停在几株枯树边。高澄下了马,回身一看宇文泰也下了马,将手里的缰绳随意一丢,他的坐骑便像是知道主人的意思一样轻蹄慢步地向远处遛去。
陈元康和赵贵也纷纷跟了上来。两个人都是有分寸的聪明人,也深知各自主公的心思,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下了马在稍远处等候。
这是金墉城外的一处荒野之地,又是这样被大雪覆盖之后的景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景致,远不见山,近不见河,看不清村落,连这几株枯树都是枝枝桠桠满是积雪。
高澄盯着宇文泰,绿眸中含着一丝很特别的笑意,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向他走来。积雪太厚,他每走一步足下就会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兄长一向可好?弟在邺城无日不思念兄长。”说是思念,可这些话说出来却让人有胆寒之意。
“彼此,彼此,”宇文泰也不甘示弱地迎上他,笑道,“兄在长安也一样日夜思念澄弟。”
两个人止步时,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盈尺,谁都毫无惧意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又是宇文泰笑道,“看来澄弟无恙,王叔如何?毕竟年纪大了,也该静心保养了。只怕还是不能放心澄弟。”话里的语气竟还是把高澄当作小儿。
高澄却并不理会他的问题,笑道,“弟怎么听说南阳王也来了洛阳?这便是兄长有失之处,怎么能带南阳王再来拜宗庙、谒祖陵?也不怕他生了心病吗?兄长万事都好,就是不够体谅人。”
“澄弟原来想见他?既如此不如澄弟立刻随我入城,天子就在城内宫中安坐。主上与澄弟也是旧相识,若是与澄弟见面必定高兴。澄弟可有胆量现在便随我入城去拜谒主上?想必主上必定愿意受大将军之礼。”宇文泰也反激之,当然他心里也自然明白,再刺激高澄,高澄也必不会同他入金墉城。
“姑父又开玩笑,我与南阳王虽是旧相识,想必他也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倒是他在洛阳时就与姑父意气相投,时时千里传书,往来于洛阳与关中之间。只是我倒没想到,出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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