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显阳殿。
萧衍好佛,喜建佛寺。除了同泰寺极尽奢侈,又建有光宅寺、大爱敬寺、长千寺,无一不是穷工极巧,殚尽财力所为。但同是萧衍,在宫中却极为简素。甚至宫妃皆以戈绨为衣帐,不戴金玉首饰。就连他自己也同样穿着戈绨,并日食一餐,有时只疏米冷水而已。
这时天色渐暗,显阳殿里却并没有点灯烛。宫婢、寺宦知道皇帝的脾气,在宫中以节俭为荣,以身作范。就如点灯烛一事,不到漆黑一团的时候,没有人敢擅自为之。
正因为如此,太子萧纲进殿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有机灵的小宦官早就候在这里,就怕出此状况,正好一把接住东宫,以免除了意外。不然若是说出去,皇帝为了节省灯油,导致太子摔伤,也就成了笑柄。
其实平日太子萧纲不是莽撞人,就算心里有事也不会这么急匆匆不顾体统。也许是因为这几日接待魏使过于操心劳累,或许是此时心里顾虑繁琐,所以才分了心,有这足下一失。
殿中已经是漆黑一团,太子进来双目盲然不可辨,只是贸然呼喊,“陛下。”他从外面进来,殿里比外面还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才听到萧衍的声音,“掌灯。”
这一圣谕一下,满殿里如逢大赦,宫婢、宦官立刻配合紧密地往来奔走,很快就将灯烛点了起来。虽不敢过于明亮,但总算也能看清楚个大概了。
太子看到父亲席坐于地,走近过来叩拜。
萧衍吩咐宦官、宫婢们出去候着。
知道皇帝和太子必有密事要议,婢仆们雁次而退,瞬间走了个干净,还紧闭了殿门。
萧衍已换回缁衣,他是穿着习惯了,反不习惯皇帝衣冠的束服。
太子却不敢过分,仍是应有装扮。
先问一声,“父皇劳累了?”
太子仁孝,萧衍是知道的。又因为早先失一太子,所以对萧纲也算是疼爱。
萧衍抬头在不太明亮的灯光里看着太子萧纲。这个儿子仁弱了些,若是做太平盛世的承平之主最合适不过。但现在这种情况,谁敢说梁朝未来就能是太平盛世?天下尚未一统,四邻虎视眈眈,萧衍忽然为儿子担心起来了。
“汝觉得这个魏国来使是何人?”萧衍先问一句。
太子微笑回道,“听闻此人治国有道,果决深沉,机略严明。”
儿子大赞高澄,萧衍心里更担心,叹道,“此为汝之敌手矣,岂能当他是故人乎?”
太子回道,“父皇何必有此担心?南朝、北朝风物各异,社稷本不一体,他如何会是我之敌手?况且魏乱在前,他尚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
听了这短视的蠢话,萧衍心生悲凉,这都没有办法和太子解释。这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只得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自想着还是要亲力亲为,为后辈早做安排,清其隐患。
“父皇,魏国大将军说要互派质子?”萧纲颇为不解,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若不是派重要的人,闲散人起不了作用。若要派重要的人,那要重要到什么程度的人?况且之前他从未听皇帝说过这件事。
“羊侃诳他之计耳,汝也相信?”萧衍不以为然,“羊尚书出使魏国时确与那高澄小儿说过此事,不过是想借机诳他到建康以议定和约。尚书回来后也曾禀明于我。”萧衍对羊侃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萧纲跌足叹道,“羊尚书有失矣。议和约又何必非如此随意打妄语?如今又如何自圆其说?”
萧衍也知道羊侃以往及其祖上经历让他介怀,因此他总有决绝之心以显自己忠于南朝社稷之忠义,只是有时过于偏激。其实萧衍也觉得这个“派质子”的由头有点太不好圆了。虽然他也明白,羊侃诳高澄到建康是为了借地利以压制高澄,在订盟约时达到梁国利益最大化。也许羊侃还真有杀心也未可知。这个萧衍倒还真有兴趣看看。
“和为贵。”萧衍倒没有儿子那么焦急。“不派质子或可有别法?”
“既是和为贵,为何先以不义之因由而起事?如今什么法子才能知和而和?”萧纲还没从刚才的激奋中摆脱出来。
“既是和为贵,不派质子可以和亲。”萧衍自然而然就想出这个主意。
“与谁和亲?又用谁去和亲?”萧纲问道。
“你事事都来问朕,等到你坐在朕的位子上时又去问谁?”萧衍薄怒。
萧纲想了想,“听说魏帝傀儡耳,何必与他和亲?”
萧衍听儿子这话也算是能看清楚事情本来面目,他也还满意,叹道,“自然是与权臣和亲。”
萧纲皱眉,“那魏国大丞相高欢与现今的大将军高澄都有嫡夫人,况高澄曾与羊侃说过不愿和亲。那侯景倒是愿意,难不成还真将宗室女子嫁于他不成?”萧纲没直说是在邺城时高澄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女儿溧阳公主。
萧衍记得侯景半真半假提过,但当时他说过王谢高攀不起的话。谁能想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父子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做嫡夫人,只做妾室。”过了半天,萧衍忽然说了一句。
“做妾室?!”萧纲惊讶问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辱没人的事怎么能做?做妾室有什么意义?
“羊尚书忠义,其子女必然也一如其父。那羊侃的女儿便可配于这位大将军,必然尽力兴我社稷。高澄嫡妃乃魏帝之妹,想必不易废名位,只为羊氏求一妾室之位必可得矣。”萧衍说出他的如意算盘。
高澄若是宠爱羊氏这个妾室,那她的话在他心里也是一言九鼎。而况羊氏之忠心,看她事奉溧阳公主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