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月光看着元仲华,没有躲闪。在昏暗中元仲华的眸子清澈透亮。“大王来了。”月光终地下了决心,先缓缓说了一句。
元仲华没说话,不解地看着月光。她心里想的是,大人公高欢这么早就来了,想必是从晋阳日夜兼程赶来的。月光怎么不去拜见大人公,反来找她?是要邀她一同去吗?不知道王妃娄氏来没来。
月光和阿娈都盯着元仲华,看她一点反映没有,她们就都知道她一定是没明白,心里都由不得叹息。
“公主知道大王为什么忽然来邺城吗?”月光问道。
元仲华想了想,反问道,“是西寇又起衅端了吗?”也难为她居然还能想到这儿。
阿娈越听越紧张,觉得像月光这种诱导法,还不如干脆直说呢。
“非也,是因为大将军让主上废了皇后。事关重大,所以大王兼程赶来邺城。”月光看着元仲华又说了一句。
元仲华大惊失色,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脱口问道,“阿惠为什么要让主上废了皇后?”在元仲华心里,高远君不是外人,既是她小姑又是她长嫂。事涉她兄嫂,既是国事又是家事,既有母家又有夫家,这事与她关系太大了。只是她现在还不明白,这正是高澄为了保全她的计策。
猛然听到元仲华脱口叫出了“阿惠”,月光心里像是被突兀一刺,又痛又痒。竟还有遐在心里想,元仲华和高澄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叫他的吧?所以情急之下才会脱口而出。
“大将军让主上废了皇后向朔方郡公求娶柔然公主立为皇后,以和亲和柔然结盟,以抗西贼。”月光把高洋教她的话告诉元仲华。“宇文黑獭已经让元宝炬废了皇后乙弗氏,立柔然公主为皇后。大将军也不得不如此。”
元仲华更不明白了,不解问道,“大将军为何要学宇文黑獭?那朔方郡公四处嫁女儿,个个做皇后,他心里究竟是看重大魏还是看重西寇?他又能有几分真心?”
元仲华随意说出来的话把月光和阿娈都惊到了,这是她们想都没想过的。所以也不能说元仲华什么都不懂,至少她不是愚笨的人。
而元仲华不解之处在于,如果按照月光说的,高澄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得已,高王不会只看重女儿不看重社稷,不应该生气啊。怎么会急匆匆从晋阳赶来?大将军府如临大敌,不是因为高王大怒又是因为什么?高王究竟是为什么大怒?
“公主不明白,大魏与柔然联姻势在必行,不然朔方郡公便会全力助西贼与我为敌,到时候大将军又能如何?只是大王的意思是皇后不可废,要大将军自娶柔然公主。”月光终究没忍心说出高王的意思是让高澄废了元仲华。但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元仲华沉默了。她心里觉得恍惚,不像是真的。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奇怪处一一都映证了月光的话是真的。她也隐约觉得府里有风言风语,只是阿娈总拦着不让她知道。阿娈也总怪怪的,原来就是为这事。夫君高澄也对她忽远忽近,心不在焉,正是为这事无疑。
可是他终究没有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高王的意思元仲华完全明白。自己的女儿主大魏中馈,怎么能让给柔然公主?所以两相权衡,只能舍了她这个其实无权势的大魏长公主再去为世子求娶柔然公主。她的兄长元善见与她不亲厚,而且也只是个傀儡皇帝,毫无疑问是不能和实力强大的柔然可汗相比的。
她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阿惠”。忽然想起来,高王突然而来,正是为了逼迫夫君休弃她。而刚才他离开之前的情景历历在目……想到这儿元仲华猛然清醒过来,撇开月光和阿娈就往外面走去。
“殿下!”阿娈失音惊唤,急忙拦住元仲华。她从来没见过元仲华这个样子,平静又失神,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月光也慌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元仲华是什么样的人,却贸然说了这些本来不该是她说的话。
元仲华回头看了一眼她们二人,目光将阿娈和月光都震慑住了。阿娈和月光被她盯得颤栗而不敢动。
不知道这一瞬究竟有多长,元仲华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在雨幕中什么都是模糊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清晰。
高澄像是不认识一样盯着他的父亲高欢。刚才父亲说的话言犹在耳,父亲的意思非常明白。妹妹高远君的皇后之位不可更改,大魏宫廷中馈必须是皇后高氏主持。他和世子妃元仲华必须分开,元仲华更不可能以妾室身份留在他身边,元仲华只能以长公主的身份再嫁,从此与他再无关系。
有谁替他想过?他千盼万盼的嫡长子,不但要由嫡变庶,还要一生下来就被迫和生母分离。那是他和她的儿子。
元仲华刚刚为他产子,立刻就要重以长公主的身份再嫁。妻与子之苦,除了他,谁还会放在心里?在别人眼里都是不屑一顾的,哪怕是他的父亲。而他,在他们心里,可能根本就不是“人”,不该有人的七情六欲。可以对这些至关重要的人都轻易抛开一边,根本无所顾忌。
可是他不是个普通人,他是掌国的权臣。他身后不只有恭敬和谄媚,除了虚伪的奉迎,还有无数人的冷眼旁观和数不清的阴谋窃取。行在高处,一步踏错、一步踏空,等着他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高澄忽然明白了,如果他保不住自己,就保不住元仲华。想保住元仲华就要先保住自己。只要他保住了自己,哪怕元仲华真的是嫁作他人妻,只要他有权势,只要他愿意,他一样可以夺回她,一样可以专宠她。
“儿子不是为了公主,就是为了大魏社稷想,所以儿子不能休弃公主。”高澄冷静得语气里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高欢看着他没说话,在心里感叹,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已经可以代替他成为执掌大魏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