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阿娈……”
“殿下!”阿娈扶住了她。
“不要……”元仲华抚着肚子喘息。
“崔季舒,生杀之制在我手中,若是今日不重惩尔,人人都来与我言所不言之事,成何提统?”
崔季舒先是一赫,后反倒坦然了。高澄居然为了保住这个元氏嫡妃如此对他,全不把他的一片忠谏之心放在眼里,他也没什么所牵持留恋的了。
“若是叔正之血可以劝谏大将军,可以激励来者,大将军只管下手。”崔季舒跪直了身子。
高澄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身后的刘桃枝也不自觉地改了神色,不像是刚才那样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显然是惊愕并迷惑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情景。
元仲华一眼看到高澄身后的刘桃枝,又看到高澄已经走到崔季舒面前,将那把苗刀架在崔季舒颈上,刀刃贴着崔季舒的脖颈。苗刀虽短,但寒光闪闪,锋刃处晃人双眼。盛怒之下的高澄只要一个忍不住,崔季舒立刻身首异处。
“大将军……”元仲华忽然挺着肚子站起身来。
“请大将军废了元氏嫡妃!”崔季舒大喝道。
“住口!”高澄暴怒大喝。
崔季舒忽然觉得颈间凉风扫过,眼前又是银光一闪。
元仲华不自觉地惊呼。
刘桃枝瞪大了眼睛。
高澄却突然收回苗刀的锋刃,反手握着刀柄向崔季舒头上击来。
崔季舒血流满面地倒地。
高澄终于忍住了,挥手把刀掷于地,怒道,“崔叔正,枉尔自称与我为友。”
元仲华身子倒了下去。
“殿下!”阿娈去扶元仲华。
这时站打开了,是太医令来了。
刘桃枝让开门口,看一眼并无大碍的崔季舒,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太医令进门来,看到里面血流满面的黄门侍郎崔季舒,还有掷于地上的短刀,大将军奔向大床边急匆匆的身影,太医令有点不知所措。
高澄不客气地推开阿娈,把元仲华扶上大床。
太医令踟蹰一瞬,终于走到崔季舒面前,跪伏下身子,仔细看崔季舒的伤处,煞有介事地道,“侍郎的伤处是硬物所伤,皆是皮外伤,流些血也不要紧的……”其实太医令看了伤处及地上的短刀,也大概明白,只是不敢说明。心里却不懂,大将军难道早就准备着要击伤崔侍郎?所以才命人唤他来看伤?心里暗自感叹崔侍郎不愧是大将军心腹,让大将军心疼。
高澄原本正坐在大床边看躺在床上的元仲华,听到太医令说话,转头看他居然放着世子妃不管去看崔季舒的伤口,心中暗此人没有眼力,怒喝道,“不是他,快过来看我……给长公主诊脉……”他本来差点脱口说出“我夫人”,但怕元仲华生气,还是忍住了,心里已经是无比沮丧。
太医令听高澄怒喝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深恨自己,于是丢下崔季舒再不管,赶紧急趋至大床前跪下来给元仲华诊脉。
高澄不肯让开,盯着太医令看。见他诊脉半天无语,急切问道,“长公主如何?”
太医令这时才抬起头来,谄媚笑道,“大将军勿忧,殿下无碍,只是过于劳累,宜好好安养,小郎君格外康健。”
高澄怔住了,很认真地盯着太医令又重复问道,“你说……小郎君?”
屋子里所有人都留意着太医令。
“是。”太医令笑道,“殿下寸脉强,快而滑,腹中是小郎君。”太医令刚才看错了人,得罪了高澄,这时正想在大将军面前显一显本事以讨好,所以格外在心里反复掂量才敢告之。
高澄大喜道,“下去领赏。若是长公主平安诞下小郎君,必再有重赏。”
大床边上的阿娈面上不敢表露,心里大喜。
只有元仲华,心里还惊疑不定,反倒没有什么大喜过望的心思。
初秋,长安的夜晚依旧闷热不堪。
魏皇后郁久闾氏的心腹女婢桃蕊正站在凤仪殿庭院中焦急向外面张望。
凤仪殿内正因灯火辉煌反倒愈显冷清。宫婢们被皇后支使得团团乱转,人人心里心惊不敢有迟疑,怕何处不入皇后的眼受到重惩。皇后性格暴烈乖张,死于皇后盛怒之下的宦官、宫婢也常有,这时没有人敢再有一点不尽心用命,人人自危,怕自己就会是下一个受死的人。
身体不适,再加上从未经历过的过分的闷热,让落英几乎要疯癫。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任凭发泄。
“当”的一声巨响,宫婢捧来给皇后洗漱用的铜盆被掀翻,铜盆砸在地上翻滚出好远,里面的水淋得那奴婢一头一脸及地上四处都是。
“蠢奴才,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弄些冷水来。”落英怒斥。
那宫婢被浇得落汤鸡一般犹自不敢出声,半懂不懂地也能明白皇后说的鲜卑语,又生怕再惹得皇后大怒要了自己性命。
“殿下,太医令来了。”桃蕊从殿外急急而入也顾不上规矩便大声奏报。
这下把皇后的注意力成功地转移开了。那宫婢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桃蕊在前,太医令在后都已经进殿来。
桃蕊顾不上吩咐奴婢收拾这狼狈混乱的场面,先趋至矮榻上坐着的皇后落英面前,跪下来低声回道,“殿下别怒,先让太医令诊脉,说不定有什么好消息。”
落英对桃蕊另眼相看,也听她的劝,于是由着桃蕊为她略整了整衣裳,把着她的手腕伸出来放在矮几上。
太医令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一眼不敢多看不该看之处,对殿内的混乱异常完全不放在眼里。看皇后皓腕如雪已伸至他眼前,只跪着低头微微闭了双目诊脉,半天也不说话。
“究竟如何?”落英沉不住气追问道,又已经是满面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