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这时转过头来看康娜宁。他原来倒也没想到过,康娜宁这么沉默少言不爱多事的人,居然这时候这么率性。这既让他略有惊讶,又很新奇。
康娜宁果然一点不胆怯地看着他。那一双褐色的眼睛如同会说话一样,仿佛刚才问元玉仪的问题此时正在用眼睛问他一样。
康娜宁站在元仲华一侧,他无意间瞟到元仲华正别有意味地看着他,心里一紧便向元仲华笑道,“公主若是有兴致,便可令其一舞。”说着下意识地又用右手抚了抚左臂。
元仲华总觉得他虽满面笑意,其实心里惊疑不定,倒好像是很护着元玉仪的样子。
“大将军既然有此意,妾自然愿遵从大将军之意。”元仲华看着高澄那双绿眸子。
高澄却立刻转过头去向元玉仪命道,“既然公主有此意,你便为公主献舞一回。”
元玉仪怔住了。她完全没想到高澄会这么命令她。虽然他也是笑语吟吟,但显然是不容置疑的语气。难道元仲华想看她跳舞,她就必定要献舞吗?如今她也是公主的身份,和元仲华一样。而且论辈份,她还是元仲华的长辈,岂能由着她这么任意指派?
元玉仪满面委屈地看着高澄,难道连他也忘了她现在是有孕在身?只为了博元仲华一笑就对她不管不顾了吗?
但高澄之命她又不敢违拗,敌不过所有人目光施加的压力。只得领命。
这下热闹起来,几许怨恨,几许热盼。
正要命乐妓来奏乐,康娜宁忽然自告奋勇向高澄请命道,“妾愿为娘子弹琵琶伴舞。”
高澄倒没想到,含笑看着康娜宁,命人将他日常弹的琵琶拿来,当然就是允诺了。
康娜宁倒不以为意,等奴婢拿来琵琶就只管将琵琶横抱怀中拨弦试弹起来,完全不再留意别人,倒是一别专注又欣喜的样子,看来确实是极爱音律之人。
元玉仪也惊讶了,没想到这个西域妾室一点怨意都没有,还能如此沾沾自喜,想必她也就是市井出身,不以此为辱。
元仲华好像抛开了一切,只别有兴致地看着康娜宁弹琵琶。
阿娈下意识看元仲华神色,倒好像很惬意似的。
高澄也瞥见元仲华侧影,忽觉不留意之间她已经是少妇风韵,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同时心里也牵挂起了菩提。
康娜宁试好了音色,抬起头来,看着元玉仪,轻挥其手,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上下拨弄,拨片划拨之下一串如行云流水般的音律流泻而下。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除了琵琶声什么都没有了。
高澄是音律高手,自己本身就琵琶弹得无比高妙。他也有点不敢相信,这可真是康姬弹出来的?
从前他和康娜宁一起弹琵琶,康娜宁擅弹西域曲,异族风味浓厚。但对高澄来说,听多了未免乏味。今天康娜宁完全弃旧从新,弹的是她从前从未弹过的汉宫乐曲,竟大有古意。其曲中不只有高洁、空灵,还多了广阔、苍凉,算是康娜宁自己的风格。而且越往下弹越是华美、流畅。
康娜宁一边弹一边含笑看着元玉仪。
元玉仪也早留意到高澄的神色。那种惊讶,那种惊喜,那种惊艳,一下子就让元玉仪警觉了。既然生了警惕之心,难免起了要压过康姬的心思,元玉仪自己也忘了她已是有了数月身孕。
想想刚才高澄还惋惜说她不能再跳白纻舞,若这时她不能一舞惊四座……
已经由不得她再想了。找准了康娜宁曲中的节奏,轻舒长袖,踏步如凌波地舞动起来。
元玉仪从小就是后将军孙腾家的舞姬。孙腾也觉得她跳舞颇有天赋,不惜重金请人教导。元玉仪虽是宗室出身,但又是庶女,况生母卑贱,便知只有学好舞技以取悦主人。
天长日久浸淫其中,元玉仪也是深爱乐舞之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正因为如此,元玉仪当初才能以一支白纻绝妙之舞打动了同样爱音律、舞乐的世子高澄。
这一舞,元玉仪忘怀一切,自觉舞姿婀娜,不输从前。
高澄的兴趣这时全在康娜宁身上,半天回眸一顾,见元玉仪舞姿翩翩。只是他并不是个一般的观舞者,目光独到精准。再加上元玉仪毕竟是个有孕在身的妇人,比起从前绝盛时差别巨大。
元玉仪本来是为了争回面子,取悦高澄。一舞之下又见高澄盯着她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心里便一沉。又觉得他目中似有可惜之意,一时心里竟有悲从中来之感,便分了心。
毕竟身姿有了变化,不同从前。其实已是难得。这一点连缇女都看出来了,她是朝夕服侍元玉仪的。缇女也下意识地偷窥郎主,竟未见高澄有一点心疼、怜惜。
康娜轮拨之下节奏也渐渐加快。
元仲华心里倒为康娜宁暗中喝彩。她从未听过这么精彩绝伦的琵琶曲。
元玉仪已是汗流浃背,身重臂沉。一个不及之下,足下一软,身子就倾了下去。
元仲华未留意,高澄未在意,康娜宁视而不见,唯有缇女心里大惊。
好在元玉仪自己机变快,勉强稳住,没有当场摔倒出丑态,但整个舞姿已经变形不成样子。
康娜宁停下来,抱着琵琶起身,惋惜道,“娘子本来舞姿精妙绝伦,只可惜有了身孕,再也不复从前了。”
其实康娜宁并没有恶意。正因为她爱舞乐,所以才觉得可惜,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元玉仪从前一舞时会是何等的夺人眼目。
元玉仪已是拼尽全力,在她听来康娜宁这话就像是嘲讽。脱口反问道,“听娘子所言,必也是能一舞惊人的,可否请娘子一舞?”
缇女过来扶元玉仪在高澄另一侧筵床上跪坐下来。
高澄这时才想起元玉仪是有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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