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蒙恕似乎想要问第三个为什么。
『从主公立基于北地,转战于南北,直至当下……』贾诩依旧是平静的看着蒙恕,『大汉平西羌,用了三四十年,而当下吾等追随主公平西羌,又用了多久……其中差别,究竟异于何处?某这样说,蒙将军能明白么?』
蒙恕呼呼的喘着气,似乎已经无力在继续说一些什么,只是将眼珠转向一旁,似乎在看着跪倒在床榻边上的蒙氏子。
贾诩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蒙将军……至于其余蒙氏子弟,亦如往常……亦如寻常……但愿蒙将军能明白……若有怨,便怨某就是……待黄泉相见之日,某再给蒙将军斟酒赔罪……』
说完,贾诩便是起身,然后再微微点了点头,便是离开了。
蒙恕也没有看贾诩一眼,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气,最后缓缓的闭上了眼……
贾诩走出了院子不久,便是听闻院中传出了哭声,就停下了脚步,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片刻之后,才重新往前而行。
太史慈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之后,太史慈忽然说道:『贾使君……骠骑……』
贾诩微微仰着头,看着天空说道,『非骠骑之意也。』
太史慈皱起眉头来,『既如此……』
『高祖初入关,与父老约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贾诩缓缓的说道,『然则余罪便可行之乎?此外,此间事要尽快,下辨之处,恐将生乱……』
『唯……』太史慈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好,最终只是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院子,然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o′?□?`o)……
刘邵进入了豫州,快到阳城的时候,碰到了庾嶷。
这是一个在三国史册当中只有一句话的人。
庾嶷和刘邵的关系不错,这一次前来迎接刘邵,便也是庾嶷自请而来。
在见过了郑玄的『高徒』之后,庾嶷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巴结或是鄙视的行为,当然,他主要的目的也并不是为郑玄的『高徒』而来,而是为了刘邵。
严格说一些,就是亲自到了长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了第一手资料的刘邵。
这年头,不是谁想去那,就能去那的,没有绿码,呃,过所,即便是到了地头都会被扣起来……
虽然说刘邵多少也猜到庾嶷找他未必是为了所谓的接风洗尘什么的,但是能够不避嫌的前来,多少也算是一份情谊,便是微微拱手说道:『劭然,有劳了……』
来迎接当然也可以随便带一些糊弄人的细绢漆盒腊肉什么的,往车头上一扔就算是完事,反正钱数差不多就是,要埋怨也找不到什么错处。而像是庾嶷这样考虑了刘邵和郗虑两个人的不同需求,甚至随行人员的等级,把总额度拆分了,按照不同的标准给到每个人手中,就自然是需要耗费一些心思了。
谁都喜欢被重视的感觉,即便是这种重视来自于一包纸巾,嗯,一小卷粗布。
庾嶷没有闻郑玄的事情,毕竟后面车中坐着是郗虑,也就说明了一些问题。更何况庾嶷关心的是长安。
『孔才一路辛劳,嶷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庾嶷微微往后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听闻那边……陇右叛乱,汉中、川蜀陆续皆叛……已是四面楚歌矣……果真有此事?』
刘邵愣了一下,『四面楚歌?』
长安的骠骑已经四面楚歌了?
刘邵回想起他自己在长安的那些时候遇到的事情,那些在街道上或是悠闲,或是忙碌的百姓,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街头市坊之内的叫卖声,闻到了那些品种各异让人流连忘返的新奇菜肴食物……
『这个……』刘邵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这种感觉,刘邵从未有过。
刘邵当然可以很简单的就回答出来,然后硬邦邦的将答案扔出去,就像是大多数的前来接风的人,都是谁便按照不同的规格领取些东西,然后往面前一送,便是完成了差事,甩着屁股就可以走人了。
可是既然庾嶷这么用心的准备了,自己却应付了事,敷衍而言,这朋友之间的情分,就算是今天还能维持,大概率也不长久了……
『大将军之处……』刘邵没有先回答庾嶷的问题,而是问道,『不知有何……』刘邵卡壳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比较恰当一些。用消息,似乎不怎么样,用动向,当然也不妥,至于举措和施政,更是有些像是站在了敌对立场在说话一样,如果没有去长安,这么说似乎也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去了一趟之后,用这类的词语就似乎不怎么合适了。
好在庾嶷似乎也能明白刘邵的意思,嗯了一声,然后露出了一点莫名的笑意,『大将军新纳了位夫人……』
『呃……』刘邵眨巴了两下眼。
然后很快刘邵就反应过来,『不知大将军所纳夫人……』
『尹氏。原乃何大将军之儿媳。』庾嶷说道。
『……』刘邵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庾嶷,两个人相互看了看,似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答案,『大将军……真是……不辞辛苦,亲力亲为啊……』
庾嶷哈哈了两声,然后说道,『如此说来,骠骑将军之处……』
刘邵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偏头,往后示意了一下,『后车之中,还有长安新制之食,五行五色糕,味甚美……乃骠骑所贡天子之礼也……另有一些新奇烹煮之法,据说亦为骠骑之所创……』
『贡于天子?』庾嶷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刘邵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了。
『今秋收成一般……』庾嶷也往后面瞄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道,『汝进献此物……怕是又有传言骠骑饕餮成性,奢靡浪费了……』
刘邵叹息了一声,『尽臣子之本分罢……』
……《(;′Д`)》……
天子刘协看着手中的一幅画,久久不语。
这是天子刘协到了许县之后,让画工根据记忆,还有几个老臣的补充修正,最后画出来的雒阳全城图。
雒阳城中,最为明显的,便是呈『吕』字型的南北二宫。两宫之间以有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刘协小的时候,认为这条复道很长,便是他走过的最长的路,现在才知道,这样一条在记忆里面漫长的道路,也不过才仅仅七里而已。
刘协的手在雒阳城图上的某个地方摸了摸,声音轻轻的,『父皇……我现在走出来了……但是也没有走出来……这条路,好难走……』
在刘协心中,他的父亲并非是那些士族子弟所批判的那样,昏庸无能,贪婪无厌。刘协知道,在他的父亲的书房里面,琴棋书画,经史子集都有,他还听过他父亲抚琴。
但是在很多的时候,他的父亲都显得很疲惫,总是有些精疲力尽的样子,刘协他起初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因为有时候他在镜子里面,也看见了他父亲的影子。
『父皇……』刘协低声喃喃自语,『董仲颖说他自己是一把刀剑……所以谈不上什么忠诚……之前我觉得他很混账……但是现在……』
『至少比一些嘴上说自己忠心耿耿的家伙……要更诚实一些……』
大殿之外,有黄门跪拜于地,『陛下……刘侍中回来了……』
『哦?郑康成可有应诏随行?』刘协放下了手中的画。
『回禀陛下……郑康成言老,不良于行,未曾前来……不过倒是有其高徒,郗虑郗鸿豫随刘侍中前来,代其拜谢陛下洪恩……』
『……郗虑郗鸿豫?』刘协重复了一下,然后目光重新落到了手上的画卷之上。
『朕知道了,退下罢。』
黄门叩首,然后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
『这是一把刀剑……』刘协低声说道,细细微微,就像是大殿当中角落里面萦绕的那熏炉的青烟,『还是口口声声的忠诚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