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是受益方,又怎么可能为了『死道友』去说什么话?
于是这些人就只能像是申仪一样,退而求其次,拐弯抹角的找一些中间层,或是中下层的关系了……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申仪的『运气』。
这些中下层的官吏,也并非像是裴恒一样懂得曲线救援,或是准备干一票大的就要跑路的,更多的依旧是一推二五六,不敢担责任。
因此最终这些人就只能去找在野党,也就是在青龙寺的这些『闲散仙人』。
可是等这些人想要在青龙寺里面兴风作浪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没有人对他们的所谓『悲惨遭遇』有什么兴趣,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最新的特大新闻,热搜头条上!
『重新勘正经文注解』!
由郑玄和司马徽领头,荆襄庞氏、河东裴氏、关中韦氏等等各地经书世家参与,合议经文注解,去繁芜,存正意,不做任何的引申和谶纬,只是最基础的直解。
在之前的大汉经学界当中,常常因为各个家族之间注解的经文意思不同,导致了一些矛盾产生。即便是在之前的察举制度当中,也会有这个问题。某些特殊的大闲人,呃,大贤人,一般来说不会有这个问题,但是毕竟少数,大多数的被察举的士族子弟,到了长安拜见皇帝之前,先需要参加一次考核。
一方面是为了确保这些人是本人,不是什么刺客冒充的,另外一方面也要保证这些人多少懂一些经文,不要到了殿上一问三不知,那就不仅是丢自己的人,还丢了举荐者的脸。
而在这样的考核当中,采用哪一家的经文注解作为主要的评判标准就很重要了,有时候因为各家的注解不同,在朝中当官的家中长辈,甚至还会和考核官提前打个招呼……
现在长安三幅之中,察举制在没落,虽然个别也有,但是主体还是骠骑将军的官吏考试制度。这个考试制度已经推行了好几年,基本上来说不管这些士族子弟愿意不愿意,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是在考试的过程当中,依旧有出现同一个经文,然后不同的注解的情况,以至于到现在,在考核经文的时候,也仅仅是考核经文的本体,也就是背诵部分,对于经文理解方面的考核基本没有。
在推行考试制度的初期,还能靠策论来筛选人才,但是随着参考人数的不断增加,仅仅用背诵和策论这两个项目来筛选,效率就太低了。所以若是需要采用经文理解的题目来进行筛查,那么自然要求经文的注解,相对标准要比较统一。
于是乎,虽说当下只是放出风来,然后开始搭个草台班子而已,还没有进入正式的研讨和合议环节,但是这已经是在青龙寺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家也不希望自己家传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经文注解,被排除在合议之外,然后被否决!那几乎等同于自己家传经学的灾难!
在面对这样的巨大的变化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士族子弟都激动万分。那些好不容易抢先一步,在路上折腾了半条命的,汉中川蜀家族派出求援的士族子弟的哀哀哭泣,抱歉,这点小事,能算个屁?
这可是关系到自家经学相传的生死之战!
对于这个经学注解勘正,有没有反对者?
当然也有很多。
但是和当年反对『熹平石经』的声浪一样,没什么鸟用。
无非就是劳民伤财啊,耗时日久啊,徒劳无功啊等等的说辞,连这些人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中有些发虚。
其实这些反对者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除了一些大经书世家之外,其余的就是集中在今文经学的传承家族上面。
经书世家的反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对于他们没好处。
然而当下最顶尖的经书世家,一个袁氏,已经败落了,剩下一个袁尚在飞熊轩里面,即便是有意见,叫破喉咙都没人听,而另外一个杨氏,则是在被窝里面偷偷哭,出来露面的时候还要强装笑脸表示没关系,这大板子,真的一点都不疼……
至于那些山东士族,原本就不带那些人一起玩,就算是那些人跳脚大骂,声音也传不到长安三辅来。
至于那些主要学习传授今文经学的家族么……
其实今文经学发展到了当下,已经明显有了一些疲态。毕竟谶纬一时爽,解释起来的时候就麻烦了。刚开始的时候这种类似于谎言的谶纬还不多,相互之间也没有勾连,而现在上百年时间当中,有多少自相矛盾的谶纬之言,恐怕这些治学今文经学为主的世家子自己都说不清楚,被旁人抓住了纰漏,打脸得打尴尬无比。
所以像是郑玄这样的大儒,基本上来说都不是完全偏向于今文经学的,很多都是古文今文两条腿走路。
在历史上,三国中后期,魏国曹芳就推出了一个偏向于古文经学的『三体石碑』,也可以算是从侧面说明到了当下,对于今文经学的一个态度。
另外,有反对者,自然就有拥护者,并且这些拥护者的数量相当惊人……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清楚的明白这一项举措,对于广大的普通士族弟子,寒门中民学子是多么利好。
为什么这些经文难以传播?
不就是因为这些经文没有句读,隐晦难懂,若是没有各家自己私藏的那些注解,即便是拿到了经书,都未必能知晓书本上的这些字到底是代表什么意思!
所以,在古代才将学习经文的第一步,称之为『开蒙』。
现在如果『官方』勘正了经文的注解,那么也就意味着只要认字之后,就可以越过原先经书世家所设立的门槛,直接窥看到了经书之内所传递的信息!
并且若是一旦勘正确定了经文的注解,按照骠骑将军的习惯,即便是雕刻第二批的『熹平石经』耗时较长,也会提前在长安书坊之中放出一些『平装本』……
这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家庭,寒门弟子是绝对的利好!
因此这些普通家庭,寒门子弟,只要是头脑不傻的,便是坚决的站在了斐潜这一边,并且这些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了那些『家族精品』。
极个别昏了头的,屁股坐不正的,则是被郑玄和司马徽的拥戴者喷得生活几近不能自理。郑玄在历史上就一直都在做经文注解的工作,从易经到诗经,到礼记,即便是没有斐潜的支持,他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司马徽么,当初斐潜还在荆州的时候,就听闻司马徽对于经文注解这个事情非常重视,甚至不惜到处跑拉人头和郑玄对抗,如今有机会和郑玄几近于平起平坐,共同勘正经文注解,又怎么会轻易反对,然后放弃到手的荣耀?
山西士族更是不会反对,因为这几乎就是掌握经文注解话语权的绝佳机会!
从太原,从平阳,从河东,从陇右,不断的有表示自己代表某某家的学子抵达了青龙寺,不管自己的水准能不能达到『勘正注解』的标准,反正先要混一个脸熟再说!
然后在第二届的青龙寺大论时间还差一年的时候,这个热度已经是先期炒作起来了……
一切都疯狂起来,之前那些跳着脚咬着牙说绝对不参加第二次青龙寺大论的各地世家,豪强大户,现在为了不让自己的家族丧失话语权,便是只能泪流满面的说一句『真香』。
在面对苦难的时候,有的人咬着牙坚持,有的人会迎头而上,有的则是想要逃避,还有一部分的人只想着自己怎样才能豁免,因此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平稳下来的长安三辅,其实又开始涌动起来了新的暗流……
太兴六年,春。
距离下一次的青龙寺大论,还有一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