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不是吕布,而是佛陀。
斐潜之前对于西域做过预桉,可在这预桉之中,斐潜唯一没有考虑周全的,就是西域的佛教。
一个虚假的希望,是怎么迷惑了那么多的民众?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斐潜无法全数的解决,但是可以试着去解决一部分。
毕竟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
贾诩微微瞄了斐潜的脸色,拱手而道,『主公所言甚是,百姓便如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是春秋老荀家的观点,所以贾诩能立刻明白也不奇怪。
斐潜嗯了一声,『西域大汉之所别,便如泾渭。初见其有分别,然后如何?大河奔腾入海之时,可有泾渭之分乎?故吕奉先之举,屠灭佛国,杀戮民众之举,谬也。民之,可用者,当用之,不可轻易毁弃。』
贾诩叹了口气,停了片刻,又是再次叹了口气,『若文优兄在,仅凭主公此言,便直当浮一大白。』
贾诩很是感慨。
李儒,贾诩,都是汉人,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里外不是人。
山东的汉人觉得李儒和贾诩这一类的人,已经不算是汉人了,将他们开除汉籍。
羌人和其他少数部落也同样觉得李儒和贾诩这样的,也不能算是他们的人……
而实际上,不管是李儒还是贾诩,都是接受了汉家的文化,也同样生活成长在陇西这一片土地上,凭什么就会被双方所不容?汉人觉得是李儒和贾诩是胡化了,甚至在历史上贾诩都可以累积功勋登三槐之堂,担任三公之位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在下面低声滴咕,表示贾诩根本就没有资格担任三公,原因竟然不是贾诩的智慧和能力,而是嫌弃他的出身!
山东之人认为,一个职位,所对应的不是能力是否符合,而是出身!
关键是这样的观念还能得到很多山东人,甚至是一些其他地方的人的认同……
其实出身,就是一个圈子。
封建王朝的政治集团,已经是习惯了有个圈子来保护自己。既得利益者,也同样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分猪肉。所以这些上层的家伙会有意识的对于下层构建出信息茧房,诱导下层百姓分出各种不同的圈子,然后像是关在笼子里面的斗兽,相互争斗,撕咬,杀戮……
如此才可以保证这些斗兽不会整天琢磨着要打开牢笼,亦或是将某些人吊死在路灯上。
贾诩所感慨的,就是斐潜超出一般统治者的包容性。
包容汉人,也包容羌人。
同样也包容有缺陷的人。
即便是在当下吕布已经将西域搅乱的情况下,斐潜依旧能够冷静的思考,并且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眺望着未来,寻找着方向,而不是张嘴就说什么愤怒,亦或是什么无聊,以及相关偏向于情绪宣泄方面的词语。
这是贾诩之前从未遇到过的首领的特质。
包括曹操都做不到。
李儒当年为了吕布做后勤,打通了西域,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什么功勋,而是为了证明斐潜之前所叙述的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现在李儒在临死前,确实掀开了大幕的一角,而现在西域的纷争,又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西方确实有更为宽广的土地,更为富饶的国度。
如今这一条用于军事的『高速路』模式,将来也自然是为了在西域搭建起来的。
『主公,不过……』即便是斐潜如此说了,贾诩还是略有些顾虑的说道,『若是以胡人为寨……恐有授人以柄之嫌……』
斐潜侧头看了贾诩一眼,『文和,汝太过谨慎了。』
贾诩顿时一愣,连忙抬眼去看斐潜,却看到斐潜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
真的是随口说的?
贾诩不信。
因为贾诩真就是这么谨慎。他就像是千年老王八一样,不确定外界真的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就绝对不会轻易伸出脑袋去的。就像是贾诩明明知道西域有问题,也知道西域吕布的一些事情,可是贾诩从来不主动上报,顶多只是过一手,比如将西域上报的事情往关中递送而已。
也像是贾诩当下明明心中有一万个主意,可就是不说,要等到斐潜问了几遍,才会从肚子里面咕噜出一个来……
可问题是,避免或是躲藏,亦或是隐匿,真的有助于解决问题么?
『谨慎,是好事,但是过于谨慎,就未必了。便如贤者曰,好战必亡。故而有人云之,国不可滥于战,此言善也。然何当战,却是丝毫不提,终则皆不可战,言战者必罪之。』斐潜缓缓的说道,『此间天下,自古以来,何时未有战?自家不言战,便是天下皆无贼乎?』
人有时候很矛盾的,就像是在关中的那一小部分的人。前一段时间,关中有人说斐潜为什么不去打山东?不打山东简直就是浪费天时地利与人和,简直就是傻苯蠢合体云云……
然后现在又有人说斐潜为什么要去打西域?打西域就是好战,就是浪费,就是再一次的傻苯蠢合体等等……
斐潜有时候就觉得很有意思。
山东人多少算是大汉本国的罢,然后关中一群人上蹿下跳,表示要赶快下手,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越重越好,然后转头要对付西域的时候,这西域暂时还算不上大汉本土罢,然后在关中又有一批人叽叽喳喳,表示对外就不要那么计较了,吃力不讨好,能过得去就算了,好战必亡啊,这种战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意,这对内对外两张脸,难不成也是大汉优良传统了?
贾诩目光顿时一凝。
『圣贤所言,原皆善意,奈何文贼窃之。』斐潜缓缓的说道,『然文贼言论之时,文之肝胆又在何处?和气固然妥当,然不知其善恶乎?以小贼而至大祸,如扁鹊之术,愈之仍伤也。』
贾诩叹了口气,『臣有罪。』
斐潜摆摆手说道:『又错了。非某以此责于汝,从言某之过也,与君共勉之。无律罚诛,此乃大忌。趋利而避害,人之本性,故而当有律,定之以是非。昔日秦律,若见暴行而避之者,当同罪,于是见义勇。今汉无此律,故袖手旁观者众也。故当以律促其勇,而非以勇咎其律。』
『若言好战必亡,当论利弊,而利弊之论,又应落于实处,便如此账……』斐潜指了指在护卫身后捆绑的那些账本,『又或是实地而勘之……若是仅居于上而言之上者,以一言而断天下之途者,方为罪也。』
贾诩拱手说道,『主公所言甚是。臣受教。如今羌人多定,而后自化。依照主公之策,以商促居,以居固民,授其汉言,纳其精锐……三代之后,当为汉矣。』
斐潜微微点头。
这不就是很好了么?这一套模式,直至后世也在运用。
文明之间,也是弱肉强食。
不能坚持自己的文明,就必然会被他人的文明所取代。而想要坚持自己的文明,就必须要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有自己的思想所凝结出来的核心价值。
这贾诩明明都有想法,可方才还装湖涂。
『强行迁徙,必生怨恨。故当以汉为贵,贵之自有人来。然贵又从何而来?若以力而论,汉羌孰胜之?唯有以智胜也。明事理,处纠纷,执均衡,皆展汉之智也,方可彰其贵。』斐潜说道,『然欲以智贵于外,当学于内,知律法,明道理……如此方不可为力强为贵,而是文明为贵……力强者,终有衰败之时,而文明之智,却可代代传承……』
简单来说,就是应该丢开所谓『侵略』的言论,而是高举着『自由』的大旗,表示大汉为了帮助那些充满了矛盾,阶级冲突,原始技术低下的部落和邦国而来的,一同携手奔向未来的光明……
贾诩笑了起来,『主公,那要见一下阿颉刹么?』
斐潜沉吟着,点了点头,『也好,但是不是现在。再往前一些……』
再往前方,就是玉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