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护卫身上拔出了战刀。
那名番僧神色平静,就像是闪亮的战刀根本不存在一样。他跪坐在地上,却尽力的挺直了腰,抬起了头,看着斐潜,不悲不喜。
『有点意思。』斐潜没用战刀砍番僧,而是在地上画出了两个『卍』堆叠在一起的形状,然后看着番僧骤然颤抖起来的身体,用匈奴话问道,『认识这个么?』
番僧没有回应。
『鲜卑话懂得说么?』斐潜改用了鲜卑语。
番僧依旧没有回应。
『啧……』斐潜最后又用羌语说道,『羌语会么?再听不懂我就没办法了。』
番僧抬头看着斐潜:『羌语……我,我会一点。』
『很好。』斐潜转身坐了下来,看着番僧的眼眸,『我们来做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你我都不能说谎,我问你问题,如果你能回答上来,就轮到你问我,如果你不能回答,或是不能说,那就是我继续问下一个问题,直到你能回答,就变成你来提问。回答,提问,不能回答,不能提问,说谎就等于结束这个游戏。明白么?』
『这是第一个问题么?我的回答是,明白。』番僧微微笑着,眼眸之中闪耀着智慧生灵才有的光华,『现在是轮到我提问了对吧?』
番僧故意抓了斐潜一个小漏洞,又还给了斐潜一个。
斐潜哈哈大笑,『没错。好,你是属于这个教派的吧?』
斐潜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卍』堆叠在一起的符号。
番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之前是,现在我们信佛。你就是五方上帝的大司命斐真人?』
斐潜嗯了一声,『应该就是我。是你在水里下毒?』
『是的。』番僧眼眸之中充满了寻求答桉的亮光,『你们是没喝这里的水么?』
斐潜笑了笑,『喝了。你……』
斐潜刚说一半,还没有来得及问,番僧便是发怒了,『你说谎!你们没人中毒!你们没喝!』
『带他去看看。』斐潜没理会暴怒的番僧,示意护卫押着番僧到水源边上的过滤清理设备那边走一圈。
很快,番僧在看了一圈,甚至还亲眼看到有兵卒装了过滤后的水,神情便是彻底的萎靡下来,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一半的灵魂,再次回到斐潜面前的时候颓然了许久,才抬头对着斐潜说道:『请告诉我为什么能够解毒……我可以用你们想要知道的一切来换……』
斐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以布,沙,木屑,炭等物,多层压实,以木板为间隔,滤出之水再加石灰驱毒,即可。』
斐潜没说很详细,甚至也将其中非常重要的加热环节给有意无意的漏了,但是这依旧说明了当下番僧以为是了不起的手段,在汉人这里已经无效了。
番僧眼中的光芒在一点点的消失,最后他垂下了头。
斐潜站起身,示意护卫,『问清楚他们是怎么来的,是否有联络手段,后续有没有什么计划……』
护卫领命,便是带着番僧到一旁审问去了。
斐潜背手而立,望着西海城的方向,沉吟良久说道:『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
许褚看了一眼那番僧,然后问道:『主公之意是说这番僧实际上也是西域联军的最后手段,西域联军知晓这个手段无效之后便是……哦,这么说来,西域联军真是该死!竟然以西海为饵!实则是要算计主公!』
『仲康何必动怒。战阵之中,唯生死之事也。』斐潜哈哈笑笑,『若是我所料不差,这番僧定然有人在外联络,见其不利,便是立刻逃离……我担心西域联军很快就会溃散……就像是散开的虫鼠一样逃到西域的各个角落……』
西域联军以西海城为饵,反过来斐潜又何尝不是同样以西域为饵?
战争本身就是充满了罪恶的,区分对错的唯一的标准,就是看一看屁股在哪里。
若是在树上挂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那就没办法了……
许褚皱眉,然后回头看向了番僧之处。
『如果我们中毒,那么西域联军就自然是汹汹而来,趁着我们虚弱不堪……』斐潜笑道,『可惜我没能早一点想到此事,否则多少也要让人装一装……现在就有些麻烦了……』
斐潜说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真的要装中毒也是很麻烦,除非斐潜能豁得出一些人命去,让这些人真的去直接喝那些水……
其实对于人类来说,疾病传播最可怕的途径并不是水,只不过西域这里的特性,使得水源才是珍稀之物,因此自然更多关注在这一个方面上。
过了片刻之后,护卫来报,果然和斐潜所预估的差不多,在番僧的这些部队之外,还有一小队的人马,在见到沙盗和马贼折损,斐潜等汉人并未中毒之后,便是已经逃走了……
『传令下去,骑兵步卒分行,』斐潜沉声说道,『步卒护送工匠辎重按照原定计划缓行……骑兵么,仲康领两千为前驱,某统余为后阵,直驰西海城!』
许褚即可领兵,然后兵卒就是立刻行动起来,准备的准备,列队的列队。
那番僧看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叽里咕噜的喊着什么,不过用的应该是他自己原本的语言,完全听不懂了。
斐潜走到番僧面前,问道:『怎么,在笑话我们动作晚了么?放心,虽然说不一定能围堵住全部的人,但是重要的人还是能抓一些的。比如说……步森?』
当斐潜说出步森二字的时候,那番僧原本脸上的笑容便是僵硬了一瞬,然后强撑着说道:『将军,错了,我们的大头领是塔克萨……』
『不。』斐潜摇了摇头,笑了笑,『你说谎了。你输了。杀死步森之前,我会让人告诉他是你告的密,让他去诅咒你……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你所信奉的这些力量,究竟有没有什么效果了……你是准备选择接受哪一种的结果?』
如果番僧真的死了,那么就证明了佛陀是可以被欺骗的,若是番僧不死,那么也可以用来证明佛陀的诅咒屁用没有。
番僧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便是愤怒的挣扎起来,但是立刻就被按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在抽搐着,片刻之后竟然嚎哭起来,拿头去撞着地面的沙土,眼神之中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光华,只剩下了茫然的绝望。
『若有一日,不持利刃,便可一言令其喜,一语令其悲……』斐潜缓缓的说道,『方能称之为统御有方……』
『不持利刃?』许褚问道,『还是要拿着好。』
斐潜笑道:『但也要将刃藏在身后,否则就等着在这里打上百年罢!』
『百年?』许褚扬了扬眉毛说道,『主公莫要讲笑,这区区西域,顶多十年便可扫个通透!』
斐潜看了许褚一眼,『那么仲康是觉得我们有十年时间可以花在这里?』
『呃……这个……』许褚顿时愣住了,然后拱手低头,『属下孟浪。』
『无妨。』斐潜摆手说道,『我们不仅要比这些人要想得更多,要懂得更多,而且还要一直都如此下去……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绝望,也不会臣服。进军西域,不是为了展现汉朝有多么强大,而是要让所有汉人以西域为前车之鉴,知晓一旦落后,就会挨打。』
许褚低头应是。
旋即大军行动起来,分出了骑兵和步卒两个部分,斐潜和许褚在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先领着骑兵抵达了西海城。
和斐潜所预估的情况差不多,在他和许褚抵达西海城的这一段时间里面,西域联军来不及组织第二次的绕后偷袭,也没有额外的什么埋伏安排,这让许褚多少有些无用武之地的郁闷。
而在斐潜意料之外的情况,是在其抵达了西海城之后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