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煮当中失去毒性,因此避免在敌占区随意的食用不明的食物,自然就是斐潜想要给太史慈上的第一堂课。
第二堂的课程,就是杀人。
或者说,屠城。
太史慈略有所思。
『方才鄯善王子,殴打城守……』斐潜又问太史慈,『若是吕奉先至此,见青壮皆无,又受了牛羊酒水,军中兵卒发症……子义以为,奉先当如何?』
太史慈皱眉,『屠之?』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
太史慈沉默了一会儿,『西域再乱。』
斐潜颔首说道:『如此,子义当知为何鄯善以马贼阻军了。』
太史慈皱眉说道:『主公洞察深远,慈所不能及。此城中青壮,或许就是那些马贼……故而,鄯善之贼,是有意想要让我等将其屠戮之?并以此再聚集人马,以抗大汉?』
『再聚未必,但是抵抗么……』斐潜眯着眼说道,『虽说有战,当有杀戮,然杀之何人?是杀西域之中男女老少?僧俗官吏?地方大姓?何人可杀,何人可用,何人可通,何人可使?所逆者,逆所何?所亲善者,亲善何处?鄯善之国,便是子义练手之处……接下来,子义欲当如何?』
太史慈吸了一口凉气,为全球变暖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沉吟良久,便是无奈拱手,『还请主公指点。』
『无妨。』斐潜摆摆手说道,『子义不必着急……且思之……』
虽然斐潜是让太史慈不着急,但是太史慈自己不能说真的就是一点都不急。他知道这一次跟着斐潜,其实就是跟着斐潜学习怎样治理西域,如何治理一块大汉曾经治理了百余年,依旧没有治理好的一块土地。
无疑,西域是要偏向于武将侧的人员进行统御的,武将的进取心决断力,以及控制兵卒的能力,相对来说会比文官系列的要强。
对大汉当下大多数的兵卒来说,他们会下意识的崇拜一个能上战场厮杀,能带领他们走向一场场胜利的武将,而不会对于一个整天只会坐在官衙之内,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的文官产生多少的情感。
这是一个很自然的问题,也是必然的一个选择。并不是说文官就不能打仗,也不是说武将就不会治理地方,而是侧重点不同。在治理一块敌意相对较多,秩序尚不完善,语言混杂,文字混乱的区域,武力显然会更直接,随后才会有人愿意坐下来听汉人沟通。
所以征服一个区域的次序,必然是武将先行,文官随后。
只有一味的屠戮,那么必定生乱。
没有人会喜欢在一个只有杀戮的世界当中生存。
反抗和暴动,是杀戮的必然衍生物。
持续的动乱,就会使得整个王朝结构性的崩塌。大汉已经用亲身经历告诉了当下的所有人,单纯的杀,解决不了问题,这是所有脑袋里面还有些脑浆的人都知道的。嗯,没错,杠精除外。
皇甫嵩杀了那么多乱民,那么多的黄巾贼,杀得赤野千里,杀的爆发瘟疫,然后大汉就安定了么?所以,实际上斐潜问的问题,就是类似于后世常见的话……
『谁是可以团结的**?』
那么,不能团结的,自然就是对手。
在西域,可以『团结』的对象,应该是谁?
『鄯善小王子?』太史慈下意识的回答道,但是很快他自己又否定了,『不对。有汉都护府以来,扶持西域各王不知凡几,然西域之地,依旧偏离华夏中土,难以归心……』
斐潜笑了笑,也没有继续让太史慈为难,而是让他先回去安排军务,第二天再说。
太史慈沉默着走了。
许褚在一旁看着,忽然说道:『主公,这西域之中,可用之人,莫非是地方官吏?』
『嗯?仲康不错啊,』斐潜有些惊讶的问道,『不过,为何?』
许褚嘿嘿笑了两声,『属下也就是一时多嘴……不过,属下觉得罢,这西域言语不通……也就只有这些地方官吏可以沟通上下……』
斐潜点头说道:『善。西域地方官吏,固是当用之,然不可重用。』
许褚说道:『那是自然,需要防着这些家伙。』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不是防,而是替。若不能替,何来防?』
『替?』许褚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歪着脑袋,半响不语。
斐潜拍了拍许褚,『这个事情,仲康也可以慢慢想……不过有个事情要先办了……你派几个人去盯紧了那老和尚……』
许褚瞪圆了眼,『主公,这老和尚……他还想要生事?』
斐潜摇摇头,『不,我怀疑是可能有人借其生事……所以,看好了,别让他就这么死了,至少在我需要用到他之前,不能死……』
斐潜想到了在城外看见的那几个僧人。
信仰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这是一把双刃剑,但是最终使用这个信仰的,依旧是人。
就像是宗教。宗教大多数本意都是向善的,但是利用宗教为恶的,却层出不穷。
斐潜在那几个僧侣的表情当中,没有看见悲伤,也没有担忧,只有平静,就像是一个死物。那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的人,也自然不会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毕竟佛教讲究的是轮回么,说不得这些僧侣都已经觉得这辈子够了,准备好投胎去下辈子了……
许褚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是去吩咐手下,对于步森等人严密看管了。
一夜无话。
斐潜没有要求什么『夫人』侍寝,许褚当然也就比较安全。
营地驻扎好了之后,接管了城中防务,斐潜带着太史慈,这才走进了敞开大门的小城之中。
这里,无疑曾经是驻扎过汉人的。
因为很多地方,不管是房屋的架构,亦或是覆盖的瓦当,亦或是修建的水渠什么的,都留有汉人的印迹。
可是当下这里绝大多数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汉人的身影。活着的人是色目人,是鄯善人,是羌人,斐潜还看到了几名不知道是不是前来迎接步森的僧侣,但是没有看到有汉人。
斐潜静静的看着。
太史慈跟在一旁,也是静静的看着,看得比斐潜还要更认真。
因为太史慈知道,这是第三堂的课。
小的时候上课不认真,只是被打手心,现在要是上课不认真……
是会死人的。
别人会死,自己的人也同样会死。
斐潜走走停停,忽然在一个汉式房屋的架构外墙前,停了下来。
这面墙对着街口,用石头堆叠,上面涂抹着黄泥,是一个很普通的土石结构的墙面,但是在墙面上,画着的一些图案,吸引了斐潜。
这里或许曾是汉人发布公告的墙,但是现在却成为涂鸦之处。
相比较于后世的抽象画大师来说,当下的这些『艺术品』,还算是比较精致的。
有成双成对出现的果树,动物,还有人,或许是为了希望丰收,富饶,幸福……
还有一些矮小且更胖的孩子,在角落里面玩耍嬉戏……
有太阳,也有弯曲的月亮,还有些形状怪异的东西,或许是代表了在天上的神灵,或是其他什么……
斐潜看着这些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问,就只是看。
太史慈也在看。
老城守等人也不敢上前贸然打搅,亦或是讲解。
『子义。』斐潜微微偏头。
太史慈应了一声。
斐潜微微示意,对着太史慈问道,『见得此图,可有何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