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也很担忧,吃是吃了一些,可没有吃多少……夫君,城外……城外还好么?』
梁岐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曹军今天多半不会攻城。』
『谢天谢地……』梁岐夫人缓了一口长气,但是很快意识到了梁岐话语隐含的意思,『夫君……那,那么……明天呢?』
梁岐呼出一口气,勉强的笑了笑,『明天之事,明天再说……我饿了……』
『哦,哦……』梁岐夫人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准备些吃食……』
怎么办?
上有老,下有小。
屈服投降么?
梁岐偷偷的从袖子里面摸出了那一份的劝降书……
投降了就有好日子?
简直是笑话。谁不清楚投降了之后,自己在涉县之中积攒下来的财产就成为了曹军的军需之物?若是敢说半个不字,说不得依旧是人头落地!
可是……
不投降,能守得住么?
梁岐心中没有底,甚至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援军不来,大概率是守不住的,而一旦失守,后果可能更可怕。
『夫君……夫君……』梁岐夫人端了一些饭食进来,轻声呼唤着。
梁岐依旧是呆呆的,忽然之间便是站起身来,『我有事情,出去一下……晚上,晚上就不必等某了……』
『夫君,这……这饭食……』
还没等梁岐夫人说出什么来,梁岐便是已经扯了在衣架子上的衣袍,然后一边披着一边往外走。
梁岐忽然想起来,阎志之前和他说过,城中有可能混进了曹军的奸细!
狗急了都能跳墙,更何况是人?
梁岐毕竟是在涉县之中生活了多年,当他下狠心要找出这些曹军奸细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能起一些作用的。梁岐急急的找到了城中的一些老者,由他们带着守军兵卒一个个街道的搜罗过去,逼迫着所有进入避难的百姓相互辨别,然后将那些没有人认得或是作保的一律都抓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当中,当然也不免会有一些误伤,甚至有一些是被冤枉的,但是梁岐也确实抓到了几个,甚至有一两个曹军的奸细在抓捕的过程当中暴露出来。
梁岐没有让人当场将这些曹军奸细斩杀,而是将这些曹军奸细,包括那些怀疑是曹军奸细的人,全数都捆上了城头,然后对着城下的曹军喊话,让曹军停止进攻,否则他就杀了这些曹军奸细……
梁岐冲着城下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他希望曹军将领能够因此稍微迟疑一下,至少能够再拖延个两天,甚至是一天都好!
只可惜梁岐的举动,只是引来的曹军的嘲笑。
甚至连那些被捆绑在了城头的曹军奸细,也是咧开了被打掉了牙齿的嘴,混杂着鲜血和唾沫在嘲笑……
同情和怜悯,向来不是山东之人的主旋律.
同样战争也是丝毫没有人情可言。
当梁岐真正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无奈的坐在了城头。
之前无数读过的书在他脑海里面翻腾,那些春秋战国里面的战事一个个的浮现起来,也旋即破灭。
围魏救赵?
千里奔袭?
长平坑赵?
减兵减灶?
上驷对下驷?
二桃杀三士?
似乎每一个策略都很精彩,也似乎都很简单。
当梁岐还是年少的时候,他也常常设想着自己能够像是春秋战国的那些统帅一样,智谋百出,运筹帷幄,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谋略的人,或者说他的谋略永远就只能停留在嘴皮子上,当真正需要去做的时候,他就做不好了。
就像是他本以为抓来的这些曹军奸细能有用……
杀,不妥。
不杀,也不妥。
他根本就没有想好一个策略究竟要怎样施行,也不知道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他茫然的坐在涉县城头。
城头下的曹军根本没有停下来等候梁岐想出什么办法的意思。
涉县虽然说有护城河,有吊桥,该有的军事设施也不少,但是毕竟不能算是什么雄城。如今被曹军围困在其中,感觉就像是落入了蜘蛛网内的虫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丧黄泉。
曹军如今挖了沟渠,将护城河的水排得七七八八,谁都清楚天明之后,曹军就会正式攻城。
还有什么办法?
诈降么?
不过若是……
在远处有些战马嘶鸣之声,梁岐的心如同沉到了冰窟当中一般。
梁岐哆嗦了一下。
即便是到了当下曹军依旧没有放松,哨探游骑放到了远处,张开了警戒,严防变故,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梁岐。
真就诈降了,曹军会中计么?
所以,只剩下坚守城池一法了?自己能顶替起阎志的作用,守护住涉县安危么?
梁岐没有信心。
不知不觉当中,夜色深沉。
梁岐站在城头上,死死的盯着远方。
曹军营地之中,篝火星星点点。
而且在曹军大营远处,大概是后勤营地之中,火光更是明亮,伐木的叮叮当当声在黑夜里面传递得很远很远,使得在涉县城墙上的梁岐都能依稀听闻。无他,定然是在连夜准备攻城器械,准备一举夺下城来!
冰寒的夜风,吹拂在梁岐的脸上,甚至吹出了一些刺痛的感觉。
梁岐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泪来。
一定是风吹的……
人是会死的。
早死晚死都会死。
梁岐不想死,不舍得死,他还有老母,还有妻子孩子,还有那么多的产业……
越是想到这些,梁岐就越发的没有决死一战的勇气。
当年袁绍强大的时候,梁岐二话没说就投降了袁绍,在袁绍手下挂了个官职,而等到了斐潜在北地强横起来,控制了太原上党之后,他也根本没有犹豫多久就投降了斐潜,也就保全了在涉县的职位……
所以,现在又要投降了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梁岐觉得这一次的投降,可能会和上一次不太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梁岐也说不上来,想不清楚。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下脚步。
梁岐在涉县城墙上枯坐了一夜。
什么办法都没能想出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有能力,有财有人,拥有大半个涉县的产业,在这一片天地之中呼风唤雨,可是当下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不过是蹲在涉县的一只青蛙,仰望着四周山峦包围的井口,顶多只能是呱呱呱呱……
他后悔,后悔当年有人劝说他去长安的时候,他怀疑那人是想要骗他贱卖产业,所以他没有去。
他痛恨,痛恨自己为什么明明也读了那么多书,甚至在和旁人议论河山的时候也能讲个头头是道,可是真正需要用的时候,却一点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跟旁人抬杠的时候智慧百出,能挑出旁人的一百零一个错误,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连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
次日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梁岐远远的眺望着,依旧没有能看到援军的身影,而曹军已经开始在城下列阵,战鼓声声笼罩在涉县上空的时候,便是哀叹一声,下令开城门,投降。
夏侯惇很谨慎,在城外先押住了梁岐,然后派人进了涉县之内控制了大小街道,接管了防御之后,才对梁岐露出了一丝笑意:『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涉县长梁氏,闻天子诏,迷途知返,举城相降,足可嘉许!特进关内侯,传檄告四方!』
梁岐瞪圆了眼,他忽然意识到,他之前觉得这一次投降可能会有的问题,究竟是出于何处了……
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