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卞秉昂然而应。
……
……
兖州。
通往的官道之上,旗帜如云,车马喧天。浩浩荡荡,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汉曹军运输辎重大队,正源源不绝的涌来,然后一路前往河内,一路运往司隶。
在车队汇集的地方,转运营地之侧,甚至连官道路面都不够走了,不得不在道路两侧的泥路上通行,所幸冬季雨水稀少,所以还算不太难走。
每辆辎重车上,都满满的装载着各种军资粮草器械,仿佛是将大汉家底全数都搬出来了一般。
劳役弯曲的脊背和一旁的骡马几乎是同样的角度,伸长的脖子就像是在即将濒死的鱼,混黄的眼珠子没有半点生气,只剩下了对于生命的无奈和本能的反应。
即便是严冬来临,很多苦役依旧是只有薄衫一件。灰黑色的布料,混杂了泥土和汗水,都已经板结成块,即便是寒风吹拂,也难以飘荡起来。手掌脚板都是厚厚的一层老茧,沉默着拉推着一辆辆的辎重车。
站在高处的小吏的声音在寒风之中尖锐无比,『光会吃不会干活的蠹虫!吃食的时候一个个比兔子都跑得快,干活的时候拖拖拉拉比乌龟都慢!』
『蠢货!拉车都拉不好,你脑袋里面装的都是屎么?!』
『小心些!打翻了弄坏了,你十条小命都赔不起!』
年年有劳役,代代有苦力。
骡马还能混点干料吃,而劳役甚至连骡马吃的都比不上。
骡马好歹还有些干货,而劳役永远只有一碗糊糊。
因为骡马值钱,而人不值钱。
辱骂,鞭打,时不时的响起,而被骂的,被打的劳役沉默着,偶尔发出如同牛羊一般的惨鸣。
苦力劳役拉着的辎重,将道路深深的压出了一道道的车辙,却没有任何一辆辎重车上的货物属于这些苦力劳役。
他们是人,但是也不是人。
他们以为那些穿着长袍的人会把他们当成是人,其实穿长袍的从来就没把他们当成人。
他们天真的认为拉完了这一车就好,却不知道拉完了这一车,还有下一车。
他们以为自己吃苦就好,孩子就可以享福,就有机会穿上长袍,却不知道在封建王朝之中,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那件长袍永远都不属于他们,也不会属于他们的孩子……
即便是暂时穿上了,也必须再扒下来。
泥腿子就不配穿长袍。
负责转运粮草营地的军校站在道左,谦卑恭候,见到了任峻前来便是立刻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往前迎去,到了任峻马前,便是亲自替任峻挽马,待任峻下马之后,又是赶忙拜倒见礼,一连串的行动说不出的行云流水,顺畅之至。
『都护将军门下帐执戟曹鶽恭迎中郎将!』
曹氏军校毕恭毕敬,态度谦卑。
任峻微微侧头,笑了笑,『曹氏族人?这名字好……』
说来也有些意思,曹氏夏侯氏的直系重要将领,大多数名头都不怎么大,比如什么护军将军,都护将军,亦或是镇军将军等等,看起来就像是不入流的杂号将军当中的下等货色,但是实际上却是职低而权重,好处不在褶子上。
任峻哈哈笑笑,也没有特意拿大,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曹氏军校,『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如今主公领兵在外浴血奋战,我等唯有尽忠尽职,以供将士所用不得缺失!』
曹鶽被任峻扶起,神色依旧是恭敬万分,笑着说道:『中郎将所言真是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属下定然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任峻呵呵笑了笑,『客气话就不多说了……前方将士用命,后方自然是钱粮输送不可断……这几日转运的是什么?』
曹鶽低头回答道:『就是些五谷杂粮吃穿用度。』
任峻点了点头,『走,且去看看。』
曹鶽一愣,便是连忙点头哈腰的在前面领路,『中郎将,请,请,这边请……』
官道之上,当然不可能久停。
任峻在军校曹鶽的引领下,到了营地之中仓储所在,看着似乎是井然有序的营内布置,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曹鶽看着任峻面色,也是在一旁凑趣,表示都是向中郎将学习,中郎将就是他的榜样云云。
这种欢快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任峻想要换一个仓廪看看为止……
『哦?为什么不太方便?』任峻沉声说道。
曹鶽有些尴尬的说道,声音略有一些哀求,『中郎将,这方才那个仓廪不是都看过了么?都一样,都一样的……』
任峻目光微寒,『打开!』
曹鶽还有些迟疑,但是任峻的护卫已经上前,一把夺过了曹鶽手中的钥匙串,试了几下,便是将挂锁打开,扯开了链条。
仓廪之内,一堆堆的谷粟堆叠如山。
任峻护卫先进去看了一圈,出来之后对任峻低声说道:『没有什么异常。』
曹鶽顿时有些活泛起来,『我……我就只是说这天气有些潮湿,门开了容易受潮……』
『哦?』任峻点了点头,眯着眼笑了笑,然后走了进去。
仓廪修建得不大,用苇席围着四垛粮草。
粮草垛是在木架上,并不和地面直接接触,在粮草垛的一侧还有木梯,方便上下。
地面有撒了石灰和雄黄,但被脚印踩得四散。
任峻心中微微一动,便是随意挑了一个粮草垛,三下两下爬上了木梯,用手在粮草垛里面的谷物里面一掏……
带壳的粟米,在任峻掌心之中流淌而下。
干燥,没有多少浮灰和瘪壳,确实是上等的粟米。
没有问题。
任峻回头看着曹鶽,看着那曹鶽脸上滚滚而落的汗水,心中疑虑不仅没有消减,反而在增加。既然都很正常,为什么要拦阻?
旋即任峻似乎闻到了一些什么,他抽动了两下鼻子,然后将手中的粟米放到了鼻端,隐隐的闻到了一些霉味。
干燥的粟米,为什么会有细微的霉味?
任峻将一小把的粟米扔进了嘴里,咀嚼着。
谷物的香气在口中散发而开。
也没有问题,是新鲜粟米,当年的。
或许只是运输的过程当中沾染上了霉味?
任峻将剩余的粟米扔进回了粮草垛,然后顺着木梯下来。站在粮草垛边上,任峻心念一动,忽然抽出了护卫的战刀,便是一刀刺进了粮草垛的苇席之中!
曹鶽脸色哗啦一下惨白。
刀抽了出来,随着战刀的抽出,埋在粮草垛下方的陈腐谷物,霉变得五颜六色的黑便沿着刀口流淌了出来,就像是流出的脓血。
『好胆!』任峻怒声喝道,『汝竟敢盗卖军粮,以次充好!』
『不是,不是我!』曹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只是负责转运……这粮草,运来的时候就是……』
『拖出去,枭首示众!』任峻丝毫没有想要听其解释的意思,直接就是让人将其拖走。
『为什么?!』曹鶽大呼,『我不服……为什……啊……呜……』
很快,曹鶽的人头就被悬挂在了转运营地的辕门上。
任峻冷漠的看着。他何尝不知道曹鶽只是一个小角色,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运粮营地军校所能办得到的……
盗卖军粮,以次充好,从销售到运输,就只是曹鶽一个人干出来的事情?
没错,只能是曹鶽一个人的责任!
任峻早就听闻了有一些动静,这一次也是特意前来处理此事。若是平常之时说不得睁一眼闭一眼算了,可是当下……
不管是杀鸡还是杀鸟,反正必须震慑一波,确保粮道不出问题!
至于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