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的亲笔信啊!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信。
‘长安一别,陈老将军别来无恙乎?一隔经年,渭河鲤鱼初肥,平康坊美酒香醇,朱雀大街老柳已发新芽,不知公几时再回长安......’
寥寥数语,陈玄礼眼角便有些湿润了,他心底最深的一根弦被悄然拨动,他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软弱过。
“都督,弟兄们.....”
陈玄礼回头向四周望去,只见千余名守军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期盼和恳求。
“你们.....真的不想打了吗?”陈玄礼嘶哑着声音问道。
士兵们都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是谁带头,将弓箭放下了,一件件的武器放在地上,士兵们都跪了下来,这是一种无声的哀求。
“好吧!”
陈玄礼一声长叹,“听我的命令,全军放下武器,随我下山投降!”
随着陈玄礼的投降,剑门关,这扇蜀中的北大门终于打开了,李光弼率十万大军越过剑门关,向成都进发,与此同时,东路李晟的五万大军也进入梓州,进逼成都。
........
成都城内已是一片混乱,百官的清洗还没有结束,便传来了十七万唐军进入巴蜀的消息,尽管李系下令封锁消息,但北唐情报人员却异常活跃,将一个个消息都传遍了千家万户,南唐政权在此时已经人心尽失,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在佛前祈祷,祈求北唐军早日进城。
南唐的官员们也掀起了辞官潮,辞官很简单,写一封辞官信,身体不佳云云,再将官服叠好放在办公桌上,将官印悬挂在朝房的横梁上,这就表示已经不是南唐的朝官了,谁都看出南唐大势已去,没有谁再愿意呆在这艘即将沉没的大破船之上了。
连新皇帝李系也绝望了,他将自己关在深宫内,每日喝酒淫乐,放荡形骸,用他的话说,即使不得帝王之权,也需得帝王之乐,李辅国还算是尽心,他整日写信许官,寄希望于蜀中的每一个太守或者县令,令他们组织民众抵抗北唐军进军成都。
成都最后的十万大军也在消息传来的次日全部撤入城内,随即,成都城内开始了昼夜戒严,坊门紧闭,军纪也严格起来,三千军纪巡查兵在大街小巷巡逻,抓住私入民宅抢掠的士兵就地斩首。
南明宫延英殿,十几名小宦官正忙碌地装箱打包,悬挂在延英殿的十八颗大夜明珠已经全部摘下,装进了箱子里。
‘砰!’一声巨响,侧门被踢开了,只见皇帝李系拎着一把剑醉醺醺地冲进了殿中,他刚刚得到一名宦官的密报,李辅国正在搜刮宫中财物,准备逃跑。
他怒火万丈,借着酒劲来寻找李辅国,要一剑杀死这阉贼,十几名小宦官都吓呆了,他们立刻反应过来,四散奔逃,其中一人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吓得两腿发软,一动不动。
李系一把揪翻了这名小宦官,将他踩在脚下,恶狠狠道:“我的夜明珠呢!”
小宦官指了指箱子,李系大怒,一剑将小宦官杀死了,他一脚踢开箱子,十几颗夜明珠滚落一地。
“圣上,你在干什么呢?”
门口传来了李辅国尖细的声音,他带着几十名宦官走进大殿,将李系围了起来。
“你这个阉贼!”
李系指着他大骂,“你想趁乱偷我皇家宝贝吗?”
李辅国将一颗颗夜明珠拾起,其中一颗已经沾了鲜血,令他心痛不已,夜明珠遇血,就不亮了。
“圣上,你太任性了,我时时刻刻在帮你,你却不领情。”
“帮我?”
李系仰天大笑,狂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傀儡,我还是皇帝吗?到底谁是皇帝?”
他忽然笑声一收,指着李辅国大骂:“你这个阉贼,是你想当皇帝,你借我的名义发出去几百道旨意,哪一道告诉过我?”
李辅国冷冷亨一声,指着他道:“他喝多了,把他带下去,关在静室内醒酒!”
几十名宦官一拥而上,将李系扑倒在地,李系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但没有用,宦官们将他捆绑起来,堵上嘴,塞进麻袋,又装进了一口大箱子里抬走了。
这时,李辅国的养子李先骆走上前问道:“父亲,我们今晚就走吗?”
李辅国点点头,“北唐军明天就杀到了,我们今晚就走。”
“可是.....听说安南那边土匪很多,我们没有军队,谁来保护我们。”
“你这个傻瓜,谁说我要去安南了,我们是借道黔中道去钦州出海,我在海边有一个庄园,两年前我就造了一艘大船,我们从那里出海,去异国当大富翁去。”
十几名宦官回来了,禀报道:“把他关起来了!”
“好!去准备马车,我们连夜从后宫出发!”
南明宫的后宫御花园可直接通往城外,当夜,李辅国带着一百多名心腹和四十几辆满载皇宫财富的马车驶离了成都,沿着官道向简州方向逃窜,他准备在简州阳安县上船,乘船前往长江。
李辅国以为北唐军从北方和东面而来,成都以南应该安全,他却不知道,田乾真的两万骑兵已经绕到了成都以南。
夜色中,四十五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驶,一百多名宦官和侍卫都身着黑衣,骑马护卫在马车两旁,所有马车都装满了财物,这些都是李隆基和李亨从长安带到成都的财富,除了大件物品和银锭无法搬运,其余的黄金珠宝美玉等等全部被他收刮一空。
这些财富他全部要据为己有,李辅国也换了一身黑衣,骑在一匹骏马上,他心情格外畅快,此时他们已经成功的离开了成都,这里距离成都城已有五十里。
就在李辅国得意忘形之际,他的养子李先骆却发现了不妙。
“父亲,你看!”
只见黑暗中两支骑兵队一左一右向官道合拢而来,这是巡逻在官道上的两支斥候骑兵,共三百士兵,他们发现这支可疑的马车队,开始拦截了。
“站住!再不停下我们放箭了!”
“父亲,怎么办?”
李先骆急得满头大汗,李辅国脸上变得狰狞起来,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大家冲过去!”
马车加快了速度,企图趁两支骑兵队未合拢前冲过去,骑兵队放箭了,数百支箭向马车队射来,顿时一片惨叫,数十名宦官中箭栽下马,李先骆被一箭射中咽喉,当场惨死,冲在最前面的挽马也中箭了,两匹挽马嘶叫摔倒,马车横翻,后面的几辆马车也跟着倾翻,马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骑兵们围拢上来,厉声喝道:“全部下马跪下,反抗者格杀无论!”
宦官和侍卫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下马跪地,李辅国却不肯下马,他忽然加速,冲出了骑兵包围,向南奔逃。
为首骑兵校尉冷哼一声,举起骑弩瞄准了他,‘咔!’一支弩箭呼啸射出,正中李辅国的后心,李辅国尖细地惨叫一声,从马摔下,右脚却挂在马镫中,马匹受惊,拖拽他向前继续奔逃,直到骑兵追上,李辅国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
........
次日一早,令南唐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一刻终于来临了,李光弼的十万大军和李晟的五万大军在成都城下会师,大军随即扎下了大营,勒令郭英义立刻投降.
郭英义最终选择了中策,下令士兵开城投降,他亲自率军前往南明宫抓人,南明宫的宦官和宫女都已经跑光了,张皇后知道大势已去,悬梁自尽,而皇帝李系被宦官捆绑装在箱子里,在夜里已经窒息而亡,而李辅国不知所踪,郭英义急红了眼,他索性将城内的宗室全部抓捕,作为他换取活命的资本。
“咚!咚!咚!”
北唐军沉闷的鼓声敲响了,头戴金盔,身着铁甲的北唐军征南元帅李光弼战刀一挥,下达了进城的命令。
“大军进城!”
北唐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成都城,庆平二年七月十五日,随着北唐大军进城,割据蜀中的南唐政权正式覆灭了,这一天是大唐的中元节,是祭祀祖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