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一边听展星说话,一边跟他一起走进了小殿之内。
尽管一定很多内门弟子都听过这门课程了,但因着总人数众多,如今小殿里的修士也颇不少,足足将蒲团占了大半——殿中的地面上有许多个蒲团,每个弟子入得此间,都是自己寻一个蒲团坐下。
叶殊也找了个蒲团坐下,展星跟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展星还在小声与他说话,这次说的就是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譬如来给他们上这门免费课的师长是一位神游境界的长老,莫看对方的修为似乎只与一些实力强大的长老们的弟子差不多,但本身却擅长多种阵法,也对一些上古大阵有研究。他来免费开课,所言虽浅显,但也都是他多年研究后的经验之谈,据说对想要修炼阵道的弟子颇有助力……
虽说新认识的同门话多了些,叶殊也并未嫌弃,左右从那些话里也能得出不少消息,他既然要说,就容他说就是。
展星眼见叶殊一直听着,还时不时地应和几声,分明并非敷衍,顿时喜不自胜,说得越来越多,透露出来的各类消息也越来越多了。
——直到有一位白发老者从外面走入,展星才安静下来。
这位白发老者就是这门课的教导之人,姓钱,众人皆称其为“钱长老”。
他脸色红润,鹤发童颜,眉眼间也带着几分善意。
是个看着慈和之人。
待钱长老进门之后,顺手一挥,殿门便关上了。
不论是否收取费用的课程,每次的开课时间是写在殿外的一座小碑上的,来听课的弟子们在此之前进入小殿即可,而授课的师长每每都在时辰到了那瞬将殿门关上,就不再容人进来了。
殿内的光倏然暗了暗。
紧接着,钱长老再一拂袖,有一盏小灯悬浮而起,高挂在屋顶,洒下道道柔光。
就将整个殿内照得明亮。
也是此刻,在钱长老的身后,出现了几种布阵之物。
叶殊一眼就认出来,那都是与传送阵相关的。
钱长老并不拖沓,环视众多弟子一眼、见他们全都正襟端坐后,也就拿起一样布阵之物,开始与往日每一次课那般,徐徐讲述起来——不错,“传送阵课程浅论”当真就只是浅论,故而也仅仅一堂课就能讲完,不必在弟子们离开前定下下一次课的时间。
“但凡传送阵,或可将活物、死物尽数传送到另一处所在,又或者只能传送死物而不能传送活物,其镌刻的阵纹多有不同,但传送活物的阵纹须得更加稳定、牢固,布阵之物也须更为强韧,才不至于在传送过程中有损。”
“除却布阵之物与阵纹之外,还要用强大的力量灌注阵法之内,才能驱动阵法。而那力量正是为了将传送之人、之物庇护起来,使之能在传送中安稳抵达。这力量于过程中不断消耗,若是有所不足,被传送之人、之物便或者在最后一刻被抛出,又或者被混乱的虚空之力所伤,陨落、毁损在虚空之内。”
“传送的距离越是遥远,所需的力量就越多,而这力量的来源,又有数种……”
“绝大多数传送阵的阵纹都是通用的,所用来推进力量的阵纹为灵石。你肯且看,此一二三道阵纹结合起来,便成为能汲取灵石力量的微型小阵,再灌注到阵法之内,运作于入内的修士——甚至凡人身上。不错,纵然凡人身上并无法力,也可以自传送阵进出。死物更不必提,其所需力量要相对小上许多。”
“若是不用灵石,传送阵中还可套嵌阵法,通常是将聚灵阵与之相合,再辅佐灌注阵法,多种一同运转时,所得传送阵几乎就不会停歇,每时每刻有人进入,皆可传送到相应之地。”
“传送阵又分为多种,有确定传送之地的,也有不确定的。若是不确定的,就如同先前老夫所言那传送力量用尽后将内中之人、之物抛出一般,会有特殊阵纹护持入阵的人与物,使其在传送之力即将耗尽时强行打开虚空缝隙,将其抛出。而若是确定的,则往往是传送的两地早有默契,两边的传送阵上镌刻互相呼应的阵纹,使得双方可以连通。还有一种则是当一个修士自某座不定去向的传送阵抛出后,就在另一边也设立一座传送阵,使两边相连……”
“……布阵之物须得仔细挑选,不过因其并不进入虚空之内,不会被其中混乱之力腐蚀,平日里也很难毁损。只是究竟能承受多少力量,传送多少人,都要仔细考虑。不过用聚灵阵与灌注阵法的那些传送阵,布阵之物会长久接受天地灵炁的滋养,比起使用灵石的那些传送阵来,能驱使的年限更长……”
“为免传送阵将活人卡在其中,但凡布置了这等阵法且有人进出这阵法之处,都要时常查看阵纹是否完好,布阵之物是否不曾毁损……”
·
随着讲解,这位钱长老也做出了一些示例。
先前被他取出来的那些布阵之物被他一一讲解介绍过后,他就当真在众多弟子的面前布置出一对相当小型的传送阵来。
叶殊早已看出,那几个布阵之物都很是小巧,除非多个小件组合套嵌,否则根本无法形成真正能将人来回传送的大阵。
如今钱长老的举动,也就并不意外。
在一张长桌上,最左边立着一个极小的传送阵,在最右边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个。
两个小型传送阵中都投入了一块下品灵石,接着就有钱长老取出了一个玉碟,放进了左边的传送阵里,再将阵法启动。
只见一道华光闪过,空间仿佛生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
在众多弟子的视线之内,那玉碟倏地出现在了最右边的小型传送阵中。
很清晰地展露出了传送阵的妙用。
接着,钱长老改动了其中一边阵法的阵纹,再将玉碟送入其中并激发阵法时,那玉碟先是消失,而后不过转瞬就忽然出现在两个传送阵之间的某处——只是此刻它不再是完整的玉碟,而是一蓬雪白的玉屑,零零碎碎地掉落。
霎时间,就有几个弟子喉头微动,分明便是想到了什么。
若是他们遇上这种情形,只怕是极难顺利生存下来……
接着,钱长老依照他先前所讲述的那些知识,用两个小型的传送阵一一展示,所显现出来的情景,都与他所讲述的分毫不差。
也正因如此,众多弟子的面上也都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
叶殊听得仔细,感觉这浅谈的确是浅显,但也的确直指传送阵的核心,钱长老的讲述直白易懂,作为粗讲的课程,也的确称得上是绝佳了。
就连旁边那不知自己在阵道杂学上是否有天赋的展星,亦是听得双眼发光,似乎听得极明白、对课程极满意的模样。
看来,这展星多半是有心走向阵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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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课程中,钱长老果然是将他所知的关乎于传送阵的知识浅浅谈论了一番,但始终并未深入,但凡涉及到的,都是点到为止便完。
当浅论说完后,他只大致教导了几个常用的、以及几个简单却特点分明的的传送阵纹,若是听过这堂课的弟子出去历练,在什么秘境或者险地里发现相似的阵纹,就可以做出一定的判断——比如阵纹所代表的地方有传送之能,一旦遇见了危险,或者可以借助这些阵纹所在将他们传送逃生。当然,若是发现那处逃生所在的阵纹有所毁损,那么辨认出来之后也可以通过记忆中的所学将之弥补一二,使之恢复传送能力。
不过最多也就只有这些了,日后若是还对传送阵有兴趣,想要深学的,就要去挑选其他课程了。到那时,所要学习的就不再是浅论,而是不同的大小传送阵如何辨认、修补、布置,甚至包括阵纹如何镌刻、布阵之物如何挑选筹备、若是没有现成的布阵之物又要如何炼制出这样的布阵之物来……在这里面,也就还要涉及到一些浅显的炼器课程了。
无论是什么地方的杂学,各门之间都是有所关联的,要说只单学一门,对其他各门都全然不研究……这当然不至于就不能通晓阵道了,只是相比起都粗通一些的来,修行时必然会出现许多麻烦,在修学的过程中,也往往要做出更全面的准备。
否则,筹备不足,只通一门的修士便很难随机应变了——直到他们越学越深,达到可以不依靠布阵之物的境界,才能与其他修行阵道之人齐平。不过凡事都不绝对,因着前期艰难了些,后续的时候,他们也或许能在某些方面超越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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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钱长老的整个课程就此结束。
他是经常给人上这堂课的,故而十分娴熟,每次课程的时间都控制得极为精准。如今最后一句话落下,他悄然挥袖,将桌面上的杂物尽数收了起来。
之后,钱长老一笑“浅论至此为止,众位学生可以自便。”
说完他不再停留,飘飘然如同来时一般,又离开了。
当下里有几个弟子想起什么,匆匆地追了出去,口中还急急询问“钱长老,不知若还想学这传送阵,去听哪几堂课最妥当?”
那钱长老已离得远了,听得这问话,似乎脚步略放慢些,也不疾不徐地回答说“但凡带上‘传送阵’这三个字的课程除却浅论一类外,皆会深讲。凡讲解此阵者每旬前三日、中三日、后三日是不同人,听课时留一些便可……”
尽管声音越来越远,但还未离开的弟子们也都已经听见。
过后他们还要挑课,就能循着钱长老的指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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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星很是兴奋,连忙将钱长老的话默念几遍记下,眼见坐在旁边的新师弟就要起身,他也连忙站起来,满脸带笑地与其说话。
“叶师弟!这位钱长老着实不凡,讲起课来如此精彩,我当真听得高兴极了。也不知他是否还教导其他阵道课程,若是还有,我倒想也都去听一听……对了叶师弟,不知你可还去听他的课?若是还听,不如日后也一同过去?”
“啊……对不住,这邀请冒昧了些,只是难得遇见师弟这般性情和善之人,我实在是想要结交,说话就唐突了。叶师弟莫怪,我并无强求之意,每个人所想要修习的课程不能全然相同,不好一直相邀的。”
“多谢叶师弟不怪罪。对了叶师弟,我听闻这勤学堂中有一座小殿里并不安排长老上课,而是在其中写明每日的课程有哪些、所教导的与什么相关。我等弟子为了寻找合适的课程,每每都会先去那处,将每日开讲的课名记下,再做挑选。”
“叶师弟若不介意,你我一同去那处看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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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展星说话急切,或许也因着他性子之故,有时嘴快说出的话不妥当,才刚说完,还不等听到那话的人生出不满,他自己却又反应过来,再赶紧致歉,让人哭笑不得。
叶殊性子虽冷淡,但并非那等不知礼数之人。旁人同他说话,只要那人不是他之仇敌,他也不会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展星语速极快,所言极多,他在课前与之时不时应声,此刻依旧与之时不时应声,就让展星越说越是兴起,觉得对这位师弟是一见如故,恨不得立刻就能打动对方,成为对方的知己好友。
总算等展星说完了一大通话,对叶殊发出了邀请的询问。
叶殊这才平静回道“我与道侣同来,不知他那堂课是否结束。若要过去查看课程,要等他与我们一起方可。”
展星冷不丁听到了“道侣”二字,不由一愣。
然后他双眼瞪大,禁不住就脱口出声“叶师弟,你还这般小的年纪,就有了道侣么?真是叫人惊讶,能打动于你,想必是个美丽的姑娘!”
叶殊微微摇头。
展星又一愣,心里不由想着,难道不是个美丽的姑娘,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叶师弟这性情未免也太直白了些,再怎么不够美貌的姑娘,也总要夸一夸才是。
然而还未等展星开口又说话,却听到了叶殊的补充。
叶殊道“不是个姑娘。”
展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不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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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二人已走出了小殿殿门,在一刻之内这殿中的弟子们都得离开,再下一刻就会有许多弟子进入,来等下一堂课。
——据说这下一堂课依旧是传送阵的浅论,也依旧是钱长老来上课。还有些弟子离开小殿后并未远走,而是留在了外面,再过一会儿又要进去,重新听一遍这课程。而这些弟子,想必就是先前没听太明白的,要多听几次才能领悟了。
就在展星依旧震撼时,却发现新认识的叶师弟是直往南边走去的。
展星没怎么迟疑,直接追了上去,心里还有些惊讶,但口中已然说道“叶师弟,你去那边作甚?莫非你的道侣并非是修杂学的,而是修炼攻伐的?”
不论是灵域还是下界,男子与男子之间结为道侣的虽不多见,却也不算太罕见。单是流云宗里,男修与男修的成婚大典就举办过多次,有大有小,也都是要邀请同门与师长参加的,同样也都会诚心恭贺。
展星先前震惊,并非是他觉得此事不妥,而是他也还算有识人之明,很明白如同叶师弟这般性子冷淡之人,与人相处时是可以攀谈却不容易接近的。此类人物,能与对方结为友人恐怕都要耗费许多诚心方可,竟然会在二十余岁时就和他人结为道侣,实在是很不寻常。他先前提到了“姑娘”,一来男女之间阴阳和鸣是常态,二来也他脑子转得飞快,出口刹那就猜测说不得是叶师弟的家中为他在年幼时就定下了婚约,而这样的婚约自然不会刻意去定一个男子,往往都是般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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