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睡一下?天亮还早,到时我叫你。”
“好!”他也并不推辞,“打晋中是场恶战,我的确要休息一下。”其实他很累了。
他天一亮就得走,我想让他好好睡一下。便不再说话,安心给他当被子,反正他是和我挤惯了的。我耳边,他的呼吸渐匀,真的很快睡着。倒是我,一下子换了这张小床,又和他如此挤着,无论如何腾挪不开,又不敢乱动,半扑在他身上,就再也睡不着了。
太原城中的破败远超出我的想像。我们的车队进城之后,没有看到太原百姓出来围观的影像。事实上城中看似空无一人,满街的积雪无人打扫,呈肮脏的灰色,厚厚的埋过的膝盖。而踩的人多的地方,则索性就是泥黑色的冰渣。随便推街边人家的大门,都是大门洞开,内里空无一人。
我问洌留下的守城士兵,“人呢?”
“死了吧。突厥人在我们来之前已经进行过几轮屠杀,尸体随意扔着也没人管。王妃看到的,已经是我们大致清理过的影像了。我们还要继续清理的。”
洌,给我留的只有一百人,这些人和我们后队现在的任务,就是清理太原城中的尸体,重新进行人户登记。同时守住这坐大城,让洌的大军没有后顾之忧。尸体现在全都要拉到城外掩埋。有亲人在的,还能跟着出去烧个纸,哭几声;没亲人的也只能草草掩埋了事。好在是冬天,不用担心疫病流行。
小梁应付这种事早已是熟门熟路。他立刻找到原来官衙的位置,支起了床位备好了药品,开始安置洌留下的伤员。
我对小梁说:“太原城中的百姓,怕是也有不少人受伤生病的,让他们也一并来治疗吧。”
小梁先还有些迟疑,被我说了句,“就算是收买人心好了,反正怕也没多少人幸存。”他才终于首肯。
但还是对我说了句:“也不能乱发善心,到时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你反倒说不清了。”
我一下子没理解小梁的话。
渐渐的有人出来找我们医治。但他们全都神情麻木,态度冷漠。敷了伤,领了药,扭头就走。我想向他们打听他们太原原先的父母官在哪里,也是无人理我。
小梁微微冷笑,“看!”
人口登记也进行的不顺利。许多人有抵触情绪,问他家中还有几口人,死活都不肯说。发动大家帮忙清理尸体、清扫积雪更是无人响应。
我一边忙着为伤兵换药,一边琢磨眼下的情况,对小梁说:“他们不信任王师了。”
“换了我,也不会信任,丢下他们近二十天坚守孤城,一点援助都没有,和敌师有什么区别!”
“那是以前窦公的不作为,咱们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是永宁王洌的部队,咱们这不是打过来了吗?对了,朝廷对太原的援粮什么时候能到?”
“你等着吧!”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小梁的意思,援粮永远也不会到了。朝廷本身就在敷衍,更有窦公那种人在中间层层克扣。还能有几粒谷子到百姓手中。
这怎么办,太原百姓守城二十余天,本就发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如今如果还是没有援粮到来,对他们来说,不还是得面临死亡的威胁吗?这样说来,王师和敌师果然差别不大。
“打下晋中就有粮了。”本来躺在病床上的一个伤兵,大约看我伤脑筋的样子,小声的嗫嚅到。
我看他,年纪小得很,还是一团孩子气呢。便和颜悦色地问他:“你知道晋中窦家有很多存粮?”
“天下人都知道啊,晋中窦家:‘金满仓,银满仓,收的谷子山一样。绫罗绸缎霉成灰,山珍海味不知香。’”
旁边有伤兵大声咳嗽,然后很响的“呸”了一声。我看那人一眼,是个老兵。
我看小梁,向小梁打了个眼色。小梁跟着我出来。
“洌的部队得另立一个名号,和窦公的武威军区分。”
“可惜了洌为武威军打下有威名。”
“没什么可惜的,你看到没有,军中有人知道我和窦家的关系,不想让那孩子说话呢。如果再不另立旗号,许多事做起来要被他们拖累。”
“朝廷这次出发时没有赐名,如果我们自己打出旗号……是不是太早了些?”
的确,这次出征,朝廷没有赐名,旗帜上全是一个“景”字,改旗易帜不是小事,不可轻举妄动。
“先不用改旗,”我说,“先从我们这些后队车马开始,一律贴“永宁”标签,就像你们梁记所有药包上都打着“梁”字那样。我们送出去的药,发出去的粮,以后也全写上永宁二字。口头上也自称永宁军。这样朝廷也没什么可追究的。”这就是最低端的那种轰炸式广告。先加深受众映像再说。
“好”小梁立刻着人去办理。我也派人向洌了送了信,告诉他我的想法。
两天过去了。果然,朝廷的援粮一粒未见。太原城中的百姓也依然躲着不见我们。而晋中前线的伤兵却越来越多的被送到我们这里。前方的战事一定非常惨烈。
我倒是每天都能收到信件,有时是洌,有时是二哥的笔迹。但都是报喜不报忧,看不出真实的情况。我只能每天点送来伤兵的人数,或是向伤兵打问前线的情况。
我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一时没有注意到城中悄悄起了变化。
我看城中清理尸体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便让人关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为的是防范有突厥奸细混入城中。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放人进来——我还得招募武威军残部,只是盘查得特别严格。尤其不允许带东西进来,我怕奸细携刃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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