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明往床上瞄了一眼,当然,也看到了床边的椅子。
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谨慎得令人不安。
杜缇峰让唐宝明坐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然后说:“你在这里,我出去一下。”
唐宝明急切地,但没有忘记压低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出去买点东西。”说完,杜缇峰走了出去。
屋里静了下来,悄无声息。
钱心仪翻过身,“嘤咛”一声,又继续沉沉睡去。
唐宝明的一颗心提起,又放下,静静地望着她,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和她的距离才是最近的。
可令一方面,他又害怕,如果她现在醒来,他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可是,他又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
杜缇峰走在大街上,点燃一根烟,慢慢地,试探般的,吸着,如预料中的,咳得呛出了眼泪。
他果然不能吸烟,也许这是天生的。但他偏偏要逆天而行,他把烟都吸进去,让肺慢慢承受香烟的浸染,就像承受自己的生命,和爱情。
看着那烟,安静地飘散在空气中,慢慢散去。
不知钱心仪醒来没有,不知道唐宝明会不会等他回去。
茫茫大路,不知道往哪去,只好绕了回去。
慢步走在花间小径上,杜缇峰随手摘下一片绿叶,咬在嘴里。
突然感觉到了有监视的目光,花树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缩了回去,只剩下那红花乱颤,可明明就没有风。
杜缇峰感觉脊背一阵发寒。
他绕过门口,绕到后面去,在窗外,听见里面钱心仪和唐宝明吵了起来。
他感觉他手臂上的伤口仿佛隐隐发作,痛得厉害。
……
钱心仪醒来,看见坐在床边的唐宝明,一颗心莫名地痛了起来。心痛,仿佛是久违了的感觉。
他距离她这么近,却又是那么远。
她的骄傲,在心头涌上来,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缇峰出去了。”唐宝明似是回答了,又像没回答。
钱心仪坐在床头,目光深沉地瞪着他,扬声道:“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宝明垂下头,绞着手指,沉默着。
“你这算什么意思?担心我吗?那你的太子妃呢?”她怨毒地望着他,哂笑着。
这样的讽刺,令唐宝明立即爆发,他霍然起身,大声喝道:“你有资格怪我吗?你怎么就不能为周围的人着想一下,也许大家今天就不会落至这步田地。”
钱心仪从床上直向他扑过去,一个结实的拳头从下巴往上打,两个人立刻扭打成一团。
钱心仪打不过他,躺上地上耍起赖来,“打啊打啊打啊,你打死我啊!你说我杀了人,就拉我去砍头!”
窗口传来响声,唐宝明不假思索就护住身且的钱心仪,完全是出自潜意识。
钱心仪扯住他的衣服,完全是出于信任和依赖。
他们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看到从窗口进来的人是杜缇峰时,两人才松了一口气,立刻离开对方。
“是我。”杜缇峰站得极远。
“你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唐宝明显得有些尴尬。
钱心仪吸着烟,脸上浮动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眼角眉梢,风情尽现,仿佛怀着某样东西失而复得的喜感。
杜缇峰带点戏谑说:“恐怕你们都得翻窗户了。我们被人监视了。”
唐宝明眼神闪烁,想着。
钱心仪叼起烟,转身向房门外走去。她就这样打开门,大摇大摆,流星大步地走出去。
所有迎风起舞的花花草草,她都视而不见,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杜缇峰微微叹气,然后微微一笑,跟着钱心仪走了出去。
唐宝明愁眉深锁,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神色异常的紧张。
他紧张谁呢?还是紧张什么事情?
钱心仪摘下一朵风中摇曳的玫瑰,一手扯下所有花瓣,扬洒向空中,疯狂地笑道:“闹剧!都只是一场闹剧,暗杀,毁容,栽赃,三流的黑帮电影。”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弯弯的月亮,明眸酷齿,都闪着梦幻般的莹光。
“这不是闹剧。”唐宝明大喊,流星大步走到她面前,声嘶力竭喊道:“我叔父死了,死得很惨。”
“逝者如斯,生者珍重。”
“你当然这么说,因为没有人对你重要的。”
“说得好。”钱心仪继续往外走去。
杜缇峰扬声喊道:“喂,你要去哪里?”
“去喝酒啊。”还是外面的酒香。这行馆里太闷了。
他快步追了上去。
……
杜缇莹站在窗口吹着凉风,静静地望着窗外的一切。
有些事情,或许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可是,知一点不知一点,却又像被鬼撕挠了心,忐忑不安,想一探究竟。
杜缇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窗前呆站,连忙走过去扶她回床,“姐姐,你怎么起来了?”
“躺得腰酸背疼的。你不会真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只是一点风寒而已。”杜缇莹乖乖地躺回床上去,淡然微笑。
杜缇峰还不放心,去把窗户关好,“别胡说。”
“案子进展得如何?”
“怎么太子爷没跟你说吗?”杜缇峰甩着手缓步走回床前,坐下。
“他这几天忙出忙进的,又要为了我的病担心,我不想去打扰他。”
“是吗?”杜缇峰冷笑。
他的笑令她觉得刺眼,心里直发凉,问道:“你没事吧?”
他轻轻摇头,叹气。
她侧脸望他,问道:“为了那个女人?”
“姐,案子一天没水落石出,我都不希望你对她的人格下定论。”杜缇峰正经八百地说。
“好。”杜缇莹点点头。
过了片刻,她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女人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
杜缇峰脸色变了变,说:“姐,你别问。”
“那好,你答应我,这事完了,跟我们回去,跟那个女人划清界线。”
杜缇峰缓缓摇头,叹气,“这事没这么容易完。”
“那个女人迟早会害死你们的。”她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姐,你只要守着太子就可以了。他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
杜缇莹凝望着他,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句话的另一种意思。
……
案情有了新的线索,唐宝明从陈县令的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却明显更沉重了。
也许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也有了准备。
他在出门的时候,总是会向四周望望,他总是很不放心地看看钱心仪是否还在。
钱心仪此刻正坐在桌子旁边,低着头,用汤匙搅拌着那杯浓白的甜汤,像个孩子似的专注,嘴角牵扯出一抹生动的笑意。
也只有小孩子会对一碗甜品如此认真,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纯洁的人?
唐宝明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忘着她,也许是望得太过忘我,以致于忘记了其他。
被金色的阳光映衬着,在辉煌的光线里,像孩子一样微笑的钱心仪,像一个天使,堕落人间的天使。
她很美,她自知,并当作一种对付男人的凶器,但有时,她却不自知,女人再美,终究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年老色衰。
唐宝明狠狠地拧过头去,又望回来,又拧过去,如此反复。
他怕,他怕钱心仪会突然抬起头来,读出他目光中不该有的温柔的意味。
一丝落寞泛过他的心底,掠上他的眼睛。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钱心仪忽然停下动作,不顾形象的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吐出两个字,“苦的。”
旁边的杜缇峰递给她手绢,动作温柔,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