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弓绳绷紧,弹伸无间,猛然出弓,亟若鹰隼。
高阳没有防备,直直被水箭刺穿了肩胛骨,鲜血横流,狼狈不已。
“神仙?!”高阳惊愕万分,“你是神仙?!”
徐参尽不置可否,凝眉望她。
“神仙?!”高阳几乎是手尾并用地爬了过来,“你真的是神仙?!”
徐参尽目瞪口呆地看着高阳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并把身上的污脏血迹全擦在了他的腿上。
“求求您……神明大人……求求您……”高阳颤着声音,忽地便哭了出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诶,等下,你别这样啊……诶诶诶,不要都擦我腿上啊……”
徐参尽有苦说不出。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辩机罢……求求您……求求您……”高阳伏在污秽的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
原来一个公主,也是能卑微到尘埃里的。
”你且起来。”徐参尽废了好大劲拉着高阳站起身来,“要讲话就得好好讲嘛。”
高阳朝自己手心里吹了一口气,奇妙的是,那口真气便汇聚成了形,有了颜色,有了形态,逐渐变成了一只唐三彩的罐子。
高阳伸手轻轻地揭开了罐盖,神情温柔的不像个凶神恶煞的女妖精,她的手指轻轻摩梭着这古老的彩罐,声音柔软至极。
“这罐子里啊,躺的是辩机呢。”
她的眼神迷离,似是梦回大唐般的迤逦亲昵。
君拜观音尽,来采飞花轻。
随撷禁步停,我陟十三陵。
下辩玄机令,地高失阳明。
狱断僧姬名,罢君长安平。
有轻轻的吟唱声传来。
高阳公主经常去庙中找和尚辩机私会,房遗爱知道,可是房遗爱不能说,毕竟若是如此,定会扫了他房家的颜面,于他而言也并无益处。
高阳公主在寺中风光旖旎,房遗爱却像个弃妇一般独守空房。
也许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了,房遗爱想。
直到太宗皇帝听说了公主与和尚辩机的私情,勃然大怒,下令处死辩机时,房遗爱才知道,最糟糕的恐怕才刚刚开始。
公主那断肠的身影,公主那极恨的眼神。
都是属于那个和尚的。
房遗爱叹了口气,望着公主捧着辩机的骨灰远去,直到了无踪迹。
他知道公主很恨,很恨太宗,很恨礼教。
所以当公主近乎疯狂地向他提出谋反的计谋时,他鬼使神差地与她站在了一起。
再也不关乎房家的利益,再也不关乎腐朽的礼教,他们都想争一争。
可惜万事大悲,他们再也没法后悔了。
高阳公主差点就死了。
差一点。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堕入妖道,只为苟延残喘,继续存活。
她在找,找她的辩机。
毕竟人活着,总是会转世的不是么。
可惜辩机,早就被国师处以了魂散之刑,连一丝碎魄也不复存在于人间。
高阳她不相信啊,她生来执拗。
于是她继续找,找到唐国灭亡,找到五代十国,找到马刀铮铮,找到嘉靖开朝。
于是便找到了现在。
徐参尽也算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神仙了,这两人的破事他也知道一些,可惜被魂散之人,说真的,他还真救不了。
徐参尽真挚地摇了摇头:“公主殿下,另托他人罢,我就是个小神仙,帮不了你的啦。”
高阳拼命摇着头:“怎么会……怎么会……你是水神啊……你的神奇我是听说过的……你明明就是水神啊……怎么可能救不了……怎么可能!!!”
徐参尽觉得她可能要黑化了。
完蛋了,小学生黑化课程他可没上过,谁知道这种局面怎么对付啊……
朱有昭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一个声音从渺远的时空传过来。
吴侬软语,细柔温言,很像……很像谁呢……
他告诉他,他告诉他许多他听不懂的东西。
他在呼唤他。
“东君……”
“回来罢……”
“我真的……好想你啊……”
朱有昭倾尽了全力想要睁开眼,却是做不到。
“水神大人……”
“……”
“卿卿……”
他喃喃着,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