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撑面子罢了。大姑娘这样费尽心思、筹谋算计,最终还是要嫁去寒门,虽然有许多的嫁妆,却还是要倒贴给陈捕头。而且陈捕头的母亲守寡多年、严格刻板,只怕大姑娘出阁之后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呢。
这样的流言和议论在濮家上下往来传了四五天,连其他的亲戚邻舍都听说了些,越传越热闹。池氏和如妍等人听着心里舒坦了一些,而月露居中的如姒也嘴角含笑,给演技日益进步的仙草和灵芝各赏了一个红封:“这样才好,也省的一天到晚都往咱们这儿打听。”
仙草笑道:“姑娘这招真厉害,您打赏的大方,管家婶子她们还是客气的很。只是听说了未来姑爷家里穷,就不那么巴结着要跟您走了。”
灵芝又补充道:“她们先前还不信呢,问了我好几回,未来的姑爷是不是真的住在百福巷,连邱妈妈都问过呢。不过双莺姐姐说了,不论未来姑爷家怎么样,姑娘若是不嫌弃,她总是愿意伺候姑娘的。”
如姒点点头:“双莺厚道,这也算难得。”如今燕微的嫁妆只剩两千两左右没有收回,而看陈濯找官媒过六礼的这个步调,分明是恨不得年后就赶紧下聘迎娶,那各样嫁妆的置办和陪嫁人员的身契也是需要尽快开始预备了。燕微的嫁妆一定要在如姒出阁前收齐,但眼前却也不便将池氏催的太紧。毕竟腊月年下,是家家走礼、最用钱的时候。倘若将池氏逼的太紧,就算能急着要回来现银,万一在如姒的婚事细节上搞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也是得不偿失。
当初如姒孑然一身,是随时可以跟池氏鱼死网破。如今婚事基本落定,对人生的展望已经大不相同。某个意义上来说,这个“光脚”vs“穿鞋”的位置已经基本对换了。
隔了两日,霜娥上门来探望如姒,拿了几个精绣的荷包:“大表姐,听说你的婚事差不多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相送,就只有这点小东西,还望表姐不嫌弃。”
如姒看霜娥的憔悴疲惫之色一如之前,心下越发不忍:“你这样用心,倒让我过意不去。之前不是叫你多过来月露居几回,哪怕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霜娥勉强弯一弯唇:“大表姐的心意,我是感谢的。只是说到底,我将来如何,还是要姑母和嫡姐她们说了算。若是多跟大表姐来往,嫡姐心里怕是不痛快。”
如姒不由叹了口气,知道这也是实情。暨阳池家的家底平平,将朱圭翠柳等人送进京里,虽然也是给他们带了些钱,但终究还是想抱濮雒和池氏大腿的意思。翠柳这个嫡女大约能有个一千两左右的嫁妆,霜娥只怕也就一二百两。若在暨阳府甚至是再小的州县之中,七品小官的庶出女儿,这样陪嫁也不会叫人说嘴。但在天子脚下的盛京城中,一二百两也就是高门大户发嫁大丫鬟的钱了。前世里霜娥就拖了很久没找到合适的亲事,最终以给陆懋做妾告终。这一辈子池氏情形如此,只怕霜娥的亲事会更难些。
所谓救急不救穷,如姒便是有心,最多也就是在关键时刻伸手拉霜娥一把,却也没有能力真的为她许亲发嫁。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如姒刚要开口宽慰霜娥,便听霜娥先温言道:“大表姐,听说你将来的夫家不甚宽裕,你心里也别太在意了。陈捕头人品那样好,将来日子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姒不料霜娥自身这样艰难,却还来开解自己,心里有些感动:“恩,我知道。将来若有好的人,我也会叫他给你留心的。”
霜娥面上一红,便低下头:“多谢大表姐,只是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看命。便是有好人,也未见得有那个缘分。”
她也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话音却落寞寂寥仿佛年纪再大上一倍。如姒听了竟也不知如何应对,喝了两口茶,便示意采菀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一半银票一半现银,递给霜娥:“先前霜娥表妹你的示警之德,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将来的道路如何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些银子你拿着,或缝在衣裳里,或寻地方藏了,或许将来有用上的时候,也算是我能为你尽的一份心。”
霜娥一惊,连连推辞了几番,最终还是的没有拗过如姒,便面红含泪的收了,又吃了一盏茶,告辞而去。
时进腊月,就要开始预备过年了。按着濮家往年的惯例,都会在腊月初六去景福寺做一场祭礼。如姒记得,前世的如姒在这个冬天有过一场严重的风寒,所以腊月祭礼并没有去。然而如妍能够搭上镇国将军府,则正好是这一年在景福寺里认识了陆懋。
如姒仔细回想,似乎还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的如妍是怎生模样。窈窕的少女身穿大红羽缎披风,兜帽和领口的绒绒兔毛洁白如雪,映衬着如妍清艳骄傲的俏脸,在冬日里好像一朵灿烂盛放的红梅花。当时怯懦病弱的如姒披着一袭半新不旧的浅蓝棉袍,遥遥看着欢笑着登车而去的如妍与如姝沉默了一回,随即黯然转身,由采菀扶着回到朴素清冷的月露居休息。
记忆中的对比那样强烈,如姒想着便觉得十分心酸。虽然她在冬日雪天懒得出门,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一趟景福寺。能不能借机与陈濯相会还在其次,会不会围观陆懋与如妍的相遇八卦也不要紧,到底自己还是应该给那两世悲苦,而今又香魂杳杳的真正濮家大姑娘濮如姒去真心地祝祷致祭一番,以为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