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走后,翎钧便“猖獗”了起来。
整天像抱闺女似的,能抱着她走,就绝不让她脚沾地。
院子里的下人们,看多了,也不再觉得稀罕,连柳轻心自己,也在几次抗议无效之后,选择了认命。
“没话问我”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伏在了,放置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小桌上,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盯着柳轻心。
“问什么”
柳轻心扬了扬眉,险些被翎钧这幼稚样子气笑。
想说就说,何必非等着人问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就不能磊落些么
“那三封信。”
“还有,我刚才在书房里,都跟那李素,说了些什么,你,不好奇么”
见柳轻心不接话茬儿,翎钧只好自己把问题,抛了出来,满心盼着,她能顺坡下驴,给自己个台阶来下。
今晨,他就想跟柳轻心说那三封信的事来着,可惜,还未来得及,就被她“意外打断”了,他困得厉害,想着等睡醒了,再跟她细聊,哪知,那李素,又如她猜测的一般,大晌午的跑来打搅。
这会儿,可算是有闲暇了,她却却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需我跟你问。”
“你若不想说,我便是问你,你也不会跟我说实话,我何必,跟你讨那人嫌”
柳轻心说的云淡风轻。
她信任翎钧,知他不会害自己。
所以,她根本不介意,他是不是有事,未告诉自己知道。
秘密这种事,之所以被称之为秘密,就是因为,事主不希望与之无关人知道。
若无与事主决裂打算,就不要心存打听念头。
很久之前,她的老师,曾这么告诫过她。
她一直,铭记于心。
“好罢。”
“我想告诉你。”
“不管你想不想知道,都必须乖乖听我说。”
翎钧知道,自己无法在“斗嘴”上,赢过柳轻心。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不想看她于失败后,露出懊恼模样,所以,即便他能于朝堂之上,舌辩群儒,于她面前,他,也只想做个,永远赢不了她的言拙之人。
“嗯,你说罢,我听着。”
柳轻心只是喜欢这种,被翎钧捧在手心里的喜悦,并非看不出,他是在让着自己。
她笑着学他样子,伏下身子,占据了剩下的半张小桌,与他四目相对。
“咳,那个,那我们,从第三封信开始说。”
柳轻心的突然靠近,让翎钧本能的心跳加速。
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顺势,坐直了身子。
“你还记得,那信的内容罢”
为避免尴尬,翎钧一边说着,一边扯过了,放置在一旁的棋盘,摆在了他和柳轻心之间的小桌上。
“记得。”
“你跟一位道长求雪。”
见翎钧搬了棋盘,柳轻心只得坐直起来,给他腾出桌子。
她不知道,翎钧为什么突然把棋盘搬来。
不过,无妨。
下棋,本就是一种闲聊方式,只是,比语言,要颇多深奥罢了。
“这是我父皇。”
翎钧抱起装了黑子的棋篮,从里面,抓出了一大把棋子。
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棋子,摆到了棋盘上。
“这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这是德平伯府。”
“这是魏国公府,定国公府,成国公府,黔国公府,英国公府。”
“这是几个态度尚不明朗的文臣世家。”
摆完自己手里的黑子,翎钧又伸手,从柳轻心的棋篮里,抓出了一把白色棋子,继续在棋盘上摆了起来。
“这是几个,已经投靠我们的文臣世家。”
“这是西北大营。”
“这是沈家。”
“这是我在燕京安插的几个眼线。”
言语中,翎钧用了“我们”,而非“我”。
他的这个说法,极大的取悦了柳轻心。
她低眸浅笑,目光,本能的在棋盘上留驻了下来。
金角,银边,草肚皮。
棋盘上,每个黑子,都占据了极好位置。
虽然,每个黑子旁边,都被翎钧放置了白子,但会下棋的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白棋虽多,却进不敢攻,退无可守,全无优势可言。
“德平伯府与兵部、户部和吏部,关系密切”
盯着棋盘上黑子看了好一会儿,柳轻心才眉头微拧,跟翎钧问了一句。
她记忆力极好,要记下这些黑子代表的势力,本就不难,再加上,此事,关系他们二人日后处境,在听翎钧说时,她便不由自主的,更多了几分留意。
“李铭用两个嫡女,拉拢了兵部和吏部尚书。”
“把一个庶女,嫁给了户部尚书他爹做妾。”
“他的五个嫡子,被安排进了这三部。”
“据我所知,他正妻孙氏所生的嫡子李虎跃和平妻王氏所生的嫡子李岚起,都还混的不错。”
翎钧并不着急,跟柳轻心详述燕京情形,他希望,能通过他的引导,让柳轻心对这些豺狼虎豹,有她自己的认识和理解,以及,适合她的,应对方式。
他会竭尽所能的,护她周全。
但燕京,终究是个变数多于计划的地方,他纵是耍浑,不顾礼数的,与她片刻不离,也无法保证,别人不会从暗处,给她使绊子。
他了解她。
知她绝不是个,甘愿蜷缩在他背后,任人踩践揉捏,仍逆来顺受的女人。
虽然,她很善良,虑事,皆以和气为先。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伤人,害人,也并不等同于,她不擅谋划计算,引人入瓮。
他希望,终有一天,她能跟他一样,变成个,在燕京里,活的游刃有余的人,这样,纵是将来,他夺嫡失败,死于非命,她,也不至于,余生太过凄惨。
朱翎釴已无望翻身。
朱翎戮年幼,又是他同母所生的弟弟。
他唯一的对手,便是他的二哥,朱翎铃。
有人说,对上朱翎铃,那个懦弱无能,一无是处的二皇子,他不可能会败。
但他知道,并非如此。
夺嫡,三分本事,七分运气,从无绝对。
他的胜算很大。
但,也仅仅是很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