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碎石细末,像一场雪,安静地纷扬,但落在手中之时,却不如一朵雪花那般被温暖融化。其实,这是石头,石头的心又冷又硬,即便是碎了,也不能够碎到化去。紫瑛站在这场细碎的石末之中,她两鬓斑白,忽然有一种怅然的哀伤。
紫瑛回眸去,望着一直漫步在她身后的莫涤深,他果然是不一样的。细碎的石粉没有丝毫沾在他的身上,他那件玄色金绣的外袍光滑到了如此地步,所谓纤尘不染有时候不止是形容一个女子如何清新脱俗,也可以形容一个男子天姿绝色。
莫涤深发现紫瑛在看他,遂加快了脚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紫瑛微微一笑,映在莫涤深的眼底,倾国倾城便也是甘心情愿的。紫瑛问道,“你这衣服是个什么料子,怎么丁点石末都不沾的。”紫瑛说着,好奇地抬手冲他胸前一抹,滑溜溜的触感,还顺道摸了一把心跳,怎么如此剧烈。
莫涤深被这么摸了一把,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其实,若当真论起来,,他从前和幻焰的亲密程度自然不止于此,但此番终究还是怦然心动了。他故意清了清嗓子,道,“这袍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玄墨晶丝,天界,也就是我的家乡遍地都是。”
紫瑛再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好的紫缎,却被白色的石末打上了一层霜。莫涤深也看了她一眼,遂笑道,“你如果喜欢我这袍子,我给你披上好了。”莫涤深说着,脱下外袍披在紫瑛的身上,袍子里还留有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留兰香,紫瑛暖暖的满满堆满心田。
彼时,一阵微微红光又是闪耀,贺芳庭踏着这碎石的粉末,仆仆风尘而来。然而,依旧是丰神俊朗,犹如一簇红梅杳然开放在纷飞的雪沫之中,雪沫夺不去他的风采,反而成了突显他风采的陪衬。如果说莫涤深是冷峻高华之美,那么贺芳庭便是富丽堂皇之美了。
贺芳庭双脚才落地,便对着莫涤深以眼光行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方才只顾着收拾缪虚,倒不曾在意缪虚一封印,这石林崩塌也是顷刻间的事儿,不知道有没有压到你们。”
“你觉得我是这么容易被祸及的,还是你许久不曾与我交手了,开始不信任我的修为了。”莫涤深随口那么一说,贺芳庭却颇在意地解释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殿主和姑娘。”
紫瑛听贺芳庭如此说,心下自然是愉悦的,冲着贺芳庭微微颔首谢礼。莫涤深闻言,却道,“你觉得紫瑛需要你担心么?”
贺芳庭刚刚想要回答什么,却显然被另一道十分不悦的女声抢了先,“紫瑛姐姐自是不必你多操心的。我说芳庭哥哥,你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刨一下堆在我身上的这一大堆石末啊。我方才正摆了个合意的姿势,谁知道这么大一块石头一下子全都化掉了,完全把我盖住了,我挖了这么久,才勉强露出一个头。”
贺芳庭原本很严正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莫涤深抬眸瞟了一眼贺芳庭,眼色状似有些怪异,紫瑛却大胆揶揄道,“啧啧啧,芳庭哥哥。”
若是换做旁的人,可能被如此揶揄,即便没有什么,也多少有些羞涩。难能可贵的是,极俊逸的贺芳庭哥哥并没有任何羞涩之意,他只是皱着眉,看着趴在粉堆里的彩嫣,思量了一会儿,神情专注地自语道,“如果用沁水术,铺天盖地的冲下去,的确可以冲走粉末,但是小狐狸可能会被冲走,她那么瘦小。倘或换做滴水术,也许好一点,殿,殿主您觉得呢?”
紫瑛闻言,眉目稍有些发僵。原来,贺芳庭把救彩嫣一事,看做公事,就好像他方才收拾缪虚的时候,也问了莫涤深的意见,是封在葫芦里,还是封在瓷瓮中,总要让莫涤深做个决定。不一样的是,方才他收拾缪虚的时候,不怎么考虑缪虚的感受,只是考虑葫芦和瓷瓮的感受,看这两样法器更谁更适合接纳一只仙鹤。可是在彩嫣这件事上,他考虑了彩嫣的感受,他怕彩嫣被冲走。
莫涤深闻言,遂道,“滴水术不是不好,就是时间略长,施术之人需得长时间陪在这里。如果你自己不觉得烦,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贺芳庭看着莫涤深的眼光,仿佛在问烦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其实没有厌烦倦怠这么一说,在他的眼里,世上只有两种事,可以做的事,和可以不做的事。譬如用滴水术来救彩嫣,就是可以做的事,而不是可以不做的事。所以,他基本上没有烦闷的感觉。
莫涤深深知他的脾性,因而又道,“我和紫瑛就不陪你施展这个术法了,你可以慢慢来。如果你怕那个水力太猛,会伤了狐狸,还可以施展得更慢一些。反正灵境老头过来领走他的坐骑,也需要时间,不急的。”
贺芳庭重重地点头,遂盘坐在地上,开始施法。他就那么坐着,一双手浮在胸前,掌心向下,慢慢地凝起水雾。他抬手将水雾朝着彩嫣被埋没的方向送出,水雾便笼罩在彩嫣的头顶,然后一滴一滴地落下水来。
贺芳庭便这么一直举着手,紫瑛看着他这个姿势的确还是蛮好看的,至少比神庙里供着的神像要好看多了。但是,紫瑛也有些困惑,转身问莫涤深道,“他这个法要施多久,他必须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么?”
莫涤深点头,道,“滴水术,又名滴水穿石术,最为考究毅力。从前,我们的师父教导我们的时候,只要我们一不如他的意,就会被罚修习滴水术十天半月的。其实,这项术法,芳庭一向习得很好,你不必担忧。至少,我想他不会像我们曾经那个同窗一样,直接习成了一尊玉像。”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