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其实你不见的时候,我就决定不要再逃了,那些事,我一件也没有忘记。我只是在想,我原本是天族的飞鸿神将,如今却成了魔族的公子深,我有那么多过去,曾经搅乱人间,为祸六界。曾经使妖族哀鸿遍野,也曾经颠覆神族,所以这样的我,你还会像当初那样誓死相随么?”
烬梦原本走在云端,轻快的步子终于凝止不前了,她几乎不敢回头,怕这一切只是幻听,又怕不回头会错过这如梦似幻的声音。
公子深等了良久,终究没有等到烬梦的回应,遂道,“我就知道,你还是接受不来,其实说出来也好,总比惶惶不安地猜测要强得多。”
她回过身来,笑道,“我以为我在做梦,然后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果然是痛的。我刚刚只是狠纠结,我应该叫你公子深,还是芳庭哥哥。你应该唤我为彩嫣还是烬梦,可是我还是喜欢彩嫣这个名字一些。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过去,可是我的过去总是与你有关,所以我还是喜欢作为彩嫣比较好些。”
公子深心之欣然若狂,举步走到她的身后,又道,“可你如今可是司药府的仙子,同一个魔族的公子在一处,还是一个罪债累累的公子深在一处……”
彩嫣转过身来,道,“那些没有我的过去,也的确是你的一部分,从前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齿之处,反而觉得十分荣耀。爱上一个搅乱了六界的公子深,曾贵为神族,又可以回归魔族,没有什么不好。从前的你,原来六界都不在眼底,如今的你依旧六界不在眼底,却有我。如果在你心里,我比六界都重,我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他笑着,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却忽然冷了颜色,道,“你之前对紫瑛姐姐频频示好,是几个意思?”
他被冷不防这么一问,倒是十分紧张地解释道,“那时候,就是觉得我已经配不上你了,你终日来纠缠我,反而让我觉得心痛欲裂。后来,我就想紫瑛是你的挚友,倘或我说喜欢她,你大约也不会对她如何,甚至也就死心退出了。现在想来,还好你没有真的死心。”
她看着他,摇头叹道,“贺芳庭,你真的狠幼稚耶!那你有没有想过紫瑛姐姐若是真的喜欢上你,你又要如何?”
“不大可能吧,倘或真的,只怕殿下会杀了她吧?”他说道。
她便冷笑道,“只怕先死的那个是你。”
他摇头道,“也不一定,如果以贺芳庭的修为也许是输定了,但是我是公子深阿,公子深的修为可不一定会输。”
“所以,你是想要和本君比一场么?”云海翻滚之处,传来瑾誉的声音,他掷下去最后一张骨牌,又对着一旁的铃儿说道,“焰苒公主,我赢了。看来,你不能够做我和紫瑛的说客了。”
彩嫣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正看见瑾誉和紫瑛,还有铃儿和蓄蓄都站在云端。彩嫣便问道,“你们怎么都下车了?”
紫瑛便道,“车上太闷,又只能一直停在这里等你们,觉得无趣,干脆出来看看风景。没有想到风景这么好看,方才我也和瑾誉哥哥赌了一局。”
彩嫣便问道,“赌什么?”
紫瑛笑说,“赌今日是你一人回来,还是你们一双回来。”
彩嫣不悦道,“紫瑛姐姐你该不会赌一人吧?”
紫瑛呵呵干笑,便道,“这个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谁去告诉司药府的药君一声,他刚刚收的大弟子跑了,而且一心向魔。”
被紫瑛这么一提,彩嫣才恍然若悟,偏头问公子深道,“和药君打,你会赢的吧?”
公子深颇为难,思量了一下,说道,“药君是老人家,多少该让三分的。其实也要看让几招,百招之内胜他应该也还不算什么问题了。不过,对一个老人家只让百招算不算不厚道呢?”
紫瑛冷哼,道,“公子深口气倒是不小呢。”
瑾誉拉了拉紫瑛的手,道,“他也的确没有说谎,虽然口气嚣张了一点。不过,药君与他硬碰硬打是打不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点药什么的。”
彩嫣挽着公子深的手,冲着瑾誉,道,“殿下,他若是下药,我还会解呢。大弟子也不是白当的。反正我可不回去司药府了。你回去的时候,告诉药君一声,烬梦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我实在不愿意再叫烬梦了。就当司药府的烬梦仙子死了好了。”
瑾誉便笑道,“要嫁给公子深,是不是要先讨好一些焰苒公主,毕竟人家可是正妻。”
彩嫣闻言,还没有等身旁的公子深说些什么,已经飞身落在铃儿跟前,道,“你从前是焰苒公主,今生却不过是用金茱萸重塑的身形,但法力倒还不低。但是我彩嫣如今也贵为狐族妖王,与你打一场,也不算丢了你的颜面吧。”
铃儿勾着红唇笑道,“别说你一个狐族,就是你们整个妖族的妖王见了魔帝陛下也是要行礼的,何况我是魔族的公主,与你动手是抬举你。你既然果真要与我动手,我又何必手下留情。”铃儿说着,抬眸望向一旁的公子深,道,“还没进门的妾,夫君不会现在就出手护着吧?”
公子深望着铃儿,道,“你大可以出手试试看。”
铃儿笑道,“夫君的意思是,夫君要先与我打一场么?夫君不是魔族之中最温润的公子,从不打女子的么?”
公子深摇头,道“这个传言不真,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子跟我动过手,所以我也还没有还手的机会,当然我希望我永远不要有还手的机会。”
瑾誉原本可以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可是紫瑛却推了一把瑾誉,道,“果真打一场要误了去见魔帝的行程。”瑾誉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当一回和事佬,道,“焰苒公主,可是忘了与本君的赌约,既然赢了,却又不好好珍惜抓住七窍玲珑心的机会。”
铃儿目光轻轻一晃,皱着眉望着彩嫣,道,“公子深的心,在你那里。”
彩嫣回眸,看着公子深道,“应该是这样的,当初我本该形神俱灭了,若不是栩曼妙做了的一味药,也许我不复存在。死去的本该是我。”
彼时,一直默然的鸠魔蓄蓄在那一刻慢慢走到他们之中,道,“的确如此,因为我就是栩曼妙,我按照公子最后的愿望,救活了彩嫣。”
铃儿哑然失笑,良久的沉默,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彩嫣。彩嫣看到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彩嫣抬手,却终于又放下了。然后听见铃儿嘶哑而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可以和相爱的人经历生死,一次又一次地相携着站在一处。而我呢,我爱上的一个不曾爱过我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他而已,竟是这样难。”
彩嫣虽是明朗的心性,却也有着女儿家的柔软与同情心。她终究还是轻轻一叹,道,“你是公子深的妻子,自然可以要求他为你实现愿望。而我抢占了你夫君的心,所以你想要如何,我都应该要满足你不是么?”
“我想见尘殷。”铃儿说着,回过身来,那张艳丽的容颜被泪水割得支离破碎。
彩嫣回眸望着公子深,公子深沉沉点头。彩嫣遂道,“你要的,我答应你。”
铃儿握起彩嫣的手,万分感激。公子深却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尘殷是神,神的殒落是不可能复生的。但七窍玲珑心的一瓣能做的不过是颠覆时空,也就是彩嫣许愿,把你送到尘殷还在的那个时空里去。可你这么一去,便是永远回不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倘或尘殷并不接受你,你可能要孤老终生。”
铃儿遂笑道,“孤老终生,并不会比遗憾终生来得可怕。”
鸠魔蓄蓄拉了拉铃儿的衣袖,道,“也许不必说,也是另一种美呢?”
铃儿摇头道,“那是你,你的公子深有彩嫣,而我的尘殷谁也没有。即便他不爱我,仍然可以拥有一个爱着他的我,不离不弃,永远相随。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不求他的爱,只求一场眼睛能够看得见的默默陪伴。”
铃儿的话落下的时候,鸠魔蓄蓄的手缓缓松开。她心底叹道,何尝不是如焰苒所说。她这一生求的只是眼睛能够看得见的默默相陪,却也怕这场陪伴,如今到了尽头。从此以后,公子深有彩嫣相伴,鸠魔蓄蓄却终究成了个多余。可鸠魔蓄蓄素来是个知趣的性子,她早已下定决心,再一次寻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再让公子深看见她,而她也不再看公子深。
爱到某种境界,于是便变成了一种自伤的不打搅。可恋而不可追,可恋而不可随,可恋而不可弃,这是鸠魔蓄蓄的方式。而彩嫣却不懂鸠魔蓄蓄的方式,因为她是幸运地与公子深真正两情相悦的那一个人。所谓不打搅,于彩嫣而言,不过是错过的另一种形式,她对于公子深的爱也只能够是紧握不放。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