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丝隐隐的痛。会不会如果她不是魔族的荧鸯公主,对蜃君没有任何目的,就会纯纯净净的爱上这样一个为她抛弃自尊的男子。
她终归是没有回答,因为她怕她若是说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心软了。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魔族兴盛在她的心底更重。
记忆又迅速流转到魔族之兵,兵临城下之时。他安然坐在大殿里,没有丝毫慌张之色,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么一刻。然而,他却执起酒樽递到她的眼前,笑意带暖却微薄地说道,“来,陪孤王喝一杯。”
她接过酒樽却只是握在手中,久久没有靠到唇边,他笑道,“从前一直不明白帝王为何要自称孤王,现下终于明白了。到了今时今日,你又何须再对我强颜欢笑呢?孤王,果真到了孤王的地步了。”
她将酒樽搁在他平常批阅奏折的案前,看到那里搁着一叠又一叠弹劾她的折子,他却一笔未批。从前她以为她看过他所有的折子,军事机要,如今才知道他对她也有秘密。而这唯一的秘密,是把所有对她不好的东西,都藏得严严实实,不叫她看到。
她恍然失笑,他却已然走出大殿,登上高高的楼宇,迎着风的模样,宛如一只白色的燕尾蝶。燕尾蝶的哀伤,从容而优雅,孤独而破碎。
她张开手,终究还是很想要拦他一拦,他却说,“我做了那么多,终究不能够抵得上这个国家。如果你得到这个国家,会有多快乐,我真的很想亲眼看一看,看一看你胜利的笑容。哪怕,这种笑容带着些嘲讽我的意味,可是这终究是你最真的笑容。”
她皱着眉,想要摇头,想要说不,却终究都化作凝固一般的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的动作。
那天的风很大,他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他说,“我是君王,既是君王也有君王的尊严。可我想要把君王的尊严也送给你,我的国家给你,我的命给你。最重要的是我的爱,也全都给你,不会再有别人。”
她看见他堕楼而亡,城楼下魔族之兵相互拥抱,欢呼雀跃。而她却觉得这样的冷,失去了为她嘘寒问暖的那个人。纵然在这短短的几个月的时光里,他却把一生的爱都给了一个分明知道的敌人。
难怪他曾在她的梦中说,你就是我明知故犯的错,永远悔改不了的错。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
记忆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紫瑛的手指下一根琴弦断在指尖,鲜红的血染红了琴身,最后的尾音绕梁,愈发凄冷,宛如墨海之滨那群乌鸦嘶哑的低唱,是无言,是泣诉,是咒怨。
望涯说,“幻焰,这首返魂曲奏得不错,想来荧鸯已然不再有遗憾了吧。”
紫瑛抬眸望着望涯,泪水早就湿透了脸颊,也许是心疼荧鸯,也许是心疼蜃君,说道,“蜃君遇见荧鸯的时候,荧鸯还年轻,根本不懂得爱。后来,荧鸯遇见了瑾誉哥哥,也许那是爱的开始,却又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单恋。终于想通了,要回到公子深的身边,宿命弄人,公子深有了彩嫣。因为爱她而去的凡世,却最终成了不爱她的缘故。最后,遇见了风夜芜,却终究不能够得到一场善终。”
望涯亦跟着悲叹,良久后却又道,“你如今倒是有心神在这里为荧鸯哀叹,可想过明日,你就要去离疆了。离疆是占卜师的地界,如今还活着的占卜师便只有星华,星华这个人很怪异,也许和占卜师灭族后,常年孤独地守在那个荒城有关。”
紫瑛便道,“他们都说他好色风流?”
“也不尽然,他从不强迫女子,若是女子不是自愿的,他宁愿不作占卜,也不会强求。他到底也只能算得上是风流吧,可他却终归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他心底也一直住着一个人。”望涯说道。
紫瑛又说,“是荧鸯对么?”
望涯道,“当年的荧鸯的确是很动人,连一向风流翩翩的星华,也曾为了荧鸯洁身自好过。但终归荧鸯的心不在他的身上,他便又重新开始了风流韵事。”
“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担忧什么。只要我不愿意,他也不是会强人所难之人不是么?”紫瑛说着,清婉一笑,那模样宛如月下清荷一般明朗淡雅。
“不是让你担忧星华,离疆那处风沙颇大,沙漠里又有夜狼兽,只在夜间出没,比寻常的狼妖大好几倍,灵力自然是不必说了。而且夜狼兽喜欢一口吞食猎物,总在猎物背后忽然出现,令猎物毫无反击之力。而能够对抗这种夜狼兽的只有一种物种。”望涯说道。
紫瑛好奇道,“哪一种物种?”
“说起来,你今晚问了我不少问题,但终归是听了几首你奏的曲子,也罢,就当作是听曲子的报酬。这物种便是星华饲养的腓腓,天下仅此一只。腓腓的叫声可以吓退夜狼兽,你若是给腓腓奏琴,腓腓则可以和琴而唱,歌声可以杀死夜狼兽。不过也仅限于遇上一只夜狼兽的情况之下,若是遇上一群,那么你也只好自求多福了。”望涯说道,打了个呵欠,从来不知道身为魔元丹之灵,竟然也是会在夜半时分犯困的。
望涯便道,“幻焰长公主,我同你说了这么许多,作为答谢,可否为我奏一曲安宁曲,好让我安心沉入梦中去,我好想再见一见言音。”
紫瑛闻言,自是挽袖,虽然琴上的断弦还未续上,她却绕过断弦,再次拨动琴弦。月下的墨海宁静的波澜,仿佛也附和着紫瑛的曲调,一荡一荡地摇曳如婴孩的摇篮。而望涯在这缓缓的摇晃之中睡去,重新化作一盏小橘灯的模样,冉冉升上那棵老海桐树。
然而,紫瑛指尖的琴音却依旧没有止歇。她开始想念瑾誉在的日子,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仿佛都能够在她需要的时候,将问题迎刃而解。他离开前,执着她的手说,“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要你忍,从今往后谁若是动了我的妻子,我必然要他百倍奉还!”
紫瑛莞尔笑着,靠在他的肩头。她的眼眶涌出几滴清泪,凝湿了长长的睫毛,她看不清墨海上映衬的天色如何。只知道,他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倒影在墨海的波浪之中的模样,是这么的好看,好像真的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紫瑛的指尖拨弄着琴弦,贪婪地去沾染他留在琴弦上留兰香的余味,已然不知不觉间入了迷。那些从她身上慢慢灌输向琴弦的灵力,宛如一场金红色的烟雾弥漫着整座琴弦。
紫瑛的耳朵被那琴音震动,她却浑然不知这琴音已然搅动了整个魔族的皇宫。那个坐在倾花殿,正对镜梳洗的璃泪,因为这样一阵琴音,而被搅得头痛欲裂。魔帝苍梧空肆急忙忙地寻来魔族的药师,却终归是寻不出个根源。
直到后来,紫瑛微微觉得乏累的时候,天光透过墨海的波澜洒在桐桦殿的庭院里。桐桦殿外被魔族之兵围得滴水不漏,阿鲁巴航作为统领走进桐桦殿来请紫瑛,他看见紫瑛脸上的泪痕。
他抬手冲着紫瑛作揖,道,“幻焰长公主,按照魔帝陛下的旨意,我们应该启程了。或许,您觉得还需要收拾一下么?”
紫瑛冲着他微微一笑,道,“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想多带上一把琴,不知道你怎么看。”
“一把琴而已,长公主殿下请便吧。”阿鲁巴航说道。
紫瑛抱着琴走出了桐桦殿,晚雨和宁奈哭哭啼啼地过来送行,紫瑛才想起除了荧鸯,她还有这两个还算谈得来的姊妹,于是走过去对着她们说道,“我这就去离疆了,荧鸯死了,我去了离疆。我想整个魔族没有再敢与璃泪作对的了,所以你们也要谨言慎行,能避则避才是。”
“姐姐说的好轻巧,难道姐姐昨夜发难前没有想到这一层么?姐姐是想到了,可就是气不过她罢了。”宁奈说着,从前她即便是唤紫瑛姐姐也从未这般好听过,许是多了几分真诚,多了几分依赖。
紫瑛抬手抚摸着宁奈的长发,笑道,“你的头发真好看,湛清湛清的,比墨海的海水还有柔顺莹亮,我如今竟然才发现。可见我们从前做姐妹的时光真是太短了。”
宁奈鼻头一酸,终究是抱着紫瑛大哭起来,紫瑛抬手拍着她的肩膀,将她浮起来,又拉着晚雨道,“你比她大了那么一些,但自幼与她都比别的姊妹亲一些,这个我时看得出来。既然如此,不如相扶相持着走下去,你两若总在一起,璃泪也不一定能够对你们怎样。”
“姐姐!”晚雨紧紧握着紫瑛的手。
紫瑛又道,“若是遇到事情,就去聂之魔君府找氤浅,无论如何总是可以护得住性命的。”
“姐姐!”
紫瑛终归是背对着宁奈与晚雨不舍的呼唤声中,远远地离去了。离疆,那个遥远而神秘的沙漠,寸草不生,唯有夜狼兽,腓腓和星华存在的地方。她想瑾誉会否知道她在那个地方,会否寻得到她呢?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