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太平年代的鬼影

    2007年11月1日，我一袭西装站在羊家门前。

    这是我人生第二次穿西装，上一次还是在1910年，留学归来的时候。那一年我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一心想要用从西洋学到的真理改变兰城。如今已近百年过去，当年我理想中的真理早已千疮百孔，而当年站在船头归心似箭的少年，此刻正站在羊欢家门前。

    一百年，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叮叮叮”我按下门铃，羊家的仆人走上前来打开门引我进入室内。

    客厅之中，羊勇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极不自在，他不断放开西装腹部处的那颗扣子，看起来总算轻松一些。我快步走上，双手递上自己准备的礼物，那是一串我常年在神像之前供奉的手链，虽没有羊欢手臂之上那条那般珍贵，但相较于黄金钻石而言已是珍贵许多。羊勇双手接住我的礼物，一脸疑虑。

    “你叫我伯父，那这意思是？”

    我瞬间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羊欢见状，急忙跑上来挽着羊勇的胳膊。

    “哎呀，爸，我们谈恋爱了嘛，所以荣成才叫你伯父。”

    我演练数十次的话，想不到最终却被羊欢以这样随意而戏谑的方式讲出，实在出人意料。羊勇坐在沙发上，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反应过来，放声大笑起来。

    “好！能有这样的女婿，是我的福气。”

    “多些伯父成全。”

    我站在羊勇面前，恭敬敬礼。

    “话说回来，你只要肯教我两招，什么都好说。”

    羊勇仰头大笑，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恋情感到极大的欣喜。他一边用力拍打我的肩膀一边大笑不已。

    “爸，你别这样。”

    羊勇缓过神来，才发现家中众人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与平日里那个严肃的主人形象并不符合。羊勇忽然轻咳一声，正襟危坐，但嘴角依旧难掩得意之色。此刻羊欢忽然走上挎着我的胳膊，一脸甜蜜。

    羊欢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换之以严肃的神色。

    “事到如今，我是彻底安心了。我女婿是高人，他能照顾好你。”羊勇说道。

    “爸，我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可要好好过。”

    羊勇看着羊欢，轻轻点点头。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体验到家庭生活，羊欢和鲍叔等人在厨房做菜，我蹲在一旁木讷地洗菜切葱，锅里翻滚的热油，大厅之内处处飘香。羊勇坐在沙发上时而看看报纸，时而看看我们，一脸欣慰。我想如果再有个孩子坐在羊勇膝上，那大概便是人们常说的天伦之乐吧。

    “荣成，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饭后，我与羊勇坐在羊家客厅后的花园之中。

    “伯父请讲。”

    羊勇顿了顿嗓子，细想片刻。

    “我们羊家祖上三代我非常了解，但是第四代就知知之甚少，就连我的父亲也不了解。我父亲叫羊盛，祖父叫羊桥忆，曾祖父叫羊武，你可有印象？”

    我脑海中飞快闪现这些年来的人物确实不少，叫羊武的人也确实有几个，但绝非羊家人。倒是叫羊桥忆的人几乎没有，这个名字令人费解取名之人的用意，雷同的概率极低。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

    “曾祖父生活在1910年代的兰城，你是那时的风云人物，对吧。”

    羊勇端起一杯已经泡好的碧螺春，轻轻喝一口后绅士般地说道。

    “不算是。”

    “如果连你都不算风云人物，那谁还是呢？别不好意思，昔日的大英雄成了我我女婿，我一万个高兴都来不及。”

    “伯父怎么突然问起那个年代的事？”

    我品尝着面前羊欢已经泡好的碧螺春，确实，纯净的茶水之中自有一股清香。仿佛碧绿的茶水成长于春雨后的高原地带，在明媚的阳光和纯净的微风中茁壮成长一般。针对我的提问，羊勇脸上绽放出惬意的微笑。

    “从我小时候开始，关于兰城的历史总是被寥寥几笔带过，课本里说兰城是抗击侵略者第一场胜利的地方。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是什么侵略者，怎么侵略的，又是哪些人以何种方式进行抗击的。”

    羊勇看着我问出一连串沉重的问题。

    于我而言，这个问题足够沉重。因为我的父亲李定国正是死于此次战斗，而我的哥哥李荣真后来也是因为这次战斗负伤而死，除此之外，当年的挚友如六子，耿忠等人，他们无不是为了兰城牺牲一切的大英雄，最令人不愿回首的则是我师傅——李圆通，那一以一己之力拯救兰城的人。

    “这段往事距离现在已经有近百年了，有时候我问自己，一百年了忘了就好。那些无名英雄，他们此刻并不需要后人在他们坟头挂上鲜花加上英雄之名，他们此刻最需要的事宁静。”我看着羊勇，静静地说道。

    “那女婿，我一点具体的问题。”

    羊勇端起椅子向我凑近一步，以表示亲热。而我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随之升起。

    “伯父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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