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已,毕竟她曾经被催眠的记忆是否恢复,又是否恢复完整?即使她找回了曾经的记忆,他却没有等在原来的地方。三年前,他就把公司总部迁到了这座遥远的城市。
就像许清明担心的那样,陆香穗走后不到两年,陆香叶在经历一个完整的治疗期之后逐渐病情好转,疯癫的神志开始清醒,却仍旧是那个胆小、怯弱、自私的陆香叶,对着照顾她的护工喊:“我想起来了,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是香穗推我,是她故意推我……”
无论医生还是许清明给她雇的护工,都没有去认真追究一个精神分裂症病人的话,许清明却在那之后决定让陆香穗继续留在国外。长期在美国的生活,陆香穗几乎每天都要给他打电话,早就一次次央求他要回来,她已经淡漠了钱卫东的事情,却因为孤独和思念而郁郁不乐,身体也不太好。
于是在他的同意下,陆家给陆香穗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并对她进行了催眠治疗,覆盖了她的一部分记忆,之后陆香穗只记得她在国内长大,读书,之后来到美国,继续读书。就这样,她度过了平静而单纯的四年大学生活。
只留下他,孤独地牵挂。
他想,如果国内的事情不能更好解决,她完全可以继续这样单纯平静地生活下去,只要她一切安好,只要她快乐,就足够了。
陆雅曾经问他,这样单方面付出的爱不会累吗?陆香穗甚至不会记起他,甚至不会知道,在世界的另一端还有这么一个人,默默地关心她深爱她。
许清明却只是淡然而笑。这世间没人会懂,前世他坐在她冰冷的坟墓前,那种了无生念的心痛。而现在,他就这样默默地关注着世界的某个地方,她笑容灿烂,健康平安地活着。
足矣。
几年下来,许清明其实一直跟陆家有联系,后来陆学理过世,陆雅跟陆香穗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一起读书,一起旅游,居然成了最亲的家人。
可是现在,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许清明,你说,香穗被催眠的记忆是不是恢复了?可是没有理由啊,我一直注意她,定期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从中午到现在,陆雅已经跟许清明通了好几次电话了,想想时差,美国东部现在正是深夜,陆雅带着浓浓的担忧,忍不住埋怨起许清明来,“她要是都想起来了还好,要是记忆恢复不完全,再有什么差错,就这么迷迷茫茫回国,谁知道会出什么事!都怪你,你应该让她回到你身边的,她明明那么爱你。香穗哪有你想的那么软弱,就算看到什么可怕的凶案场景,这好几年下来,早也该治愈了。”
“……怪我。”许清明沉默,他其实有考虑跟香穗团聚的,只是,有些事还没有安排妥当,他还以为,大可以等一等,让她安心地读完研究生课程。
“别担心了,我会尽快找到她的。”
许清明安慰陆雅,却安慰不了自己。香穗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好几年没呆在国内,一直呆在学校里,社会阅历不多,认识的人很少,并且他已经远离了家乡,如今身在这遥远的城市,她这样匆匆回国,会去哪儿呢?
“通知A城的分公司,如果有个姓陆的年轻姑娘去找我,一定要把她留住,马上联系我。通知接待前台,留意一个姓陆的年轻姑娘,是我妹妹,她可能会来找我。”
许清明吩咐完,拉开办公桌抽屉,抓起一个小巧精致的镜框给另一个秘书看,“这照片你带着,马上去我老家镇上一趟,当地有我们的水果原汁基地,你各处都联系一下,看到这个姑娘立刻把她带回来。”
照片上,陆香穗笑得那么纯净甜美。许清明抬手珍爱地擦了下镜框,递给秘书,自己转身匆匆走出办公室。她还可能去哪儿?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他匆匆走出电梯,前台接待小姐刚刚接到了通知,忐忑地叫住他。
“许总,那什么……上午的时候,有位年轻小姐来找你,没说姓什么,自称是你妹妹……”
“人呢?”许清明两步跨到前台,前台小姐看着他那脸色,明显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她……走了,没有预约,所以我们……就没敢通报。”
“哎……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跟着他跑出来的助理开口责备前台。
“……秘书处交代过的……我们也不知道啊……”
许清明站住,扫视一眼大厅,烦躁之情表露无疑。他扭头看了前台接待的两个小姑娘一眼,随即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问:“是她吗?”
“……是的。”那姑娘缩缩脖子,“对不起啊许总,我们不知道……”
“这是我妹妹。你们互相都说一声,下次看到她马上通知我。”
许清明无意责备什么,事已至此,他吩咐一声,自己匆匆走了出去。现在知道香穗就在这座城市里,他似乎放心了些,香穗从来不是个莽撞的姑娘,她肯定还在附近。许清明相信,很快他们就能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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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出大门,像是有什么磁力似的,许清明一眼就看到了她,小小的身影,孤独地坐在几十级台阶下边,抱着膝盖,埋着头。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远看去只是素净的一团颜色,看不清脸,然而许清明一眼就断定那是他的香穗。
他站住,贪婪地看着那一抹人影,满脸焦急烦躁慢慢地化作一片温暖而满足的笑意,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接近她时,更加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她身边,半跪着蹲下,轻轻地叫她。
“穗儿。”
陆香穗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盯着记忆中那张熟悉而温暖的笑脸看了许久,才重新把头埋到膝盖上,嘟囔着问: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看后脑勺?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宝贝妹妹,我还能认错?再说——”许清明笑,“你穿的这裙子,是我亲自去买的,我最喜欢的一件。”
“胡说……”陆香穗抬头,不自觉地撅起嘴,“这裙子明明是陆雅送给我的。”
“是我买的。”许清明仍旧笑得温柔,“不信你问陆雅。你的很多衣服都是我买的,还有这手链。”他拉起她抱在膝盖上的小手,把玩她手腕上古朴的白玉菩提手链,“这是我在天台山给你求的,请住持师傅开过光的。”
这世间真有神佛吗?重活一世,许清明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握住她五根白净细致的手指,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
“穗儿,不管什么神什么佛,只要能保佑你平安快乐,二哥都信。”
陆香穗定定看着他,迎着他和煦温暖的笑容,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