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说的是我在京城的日子,还是这半年来的?”半年的独处,似乎让风伊也安静许多。
“哈哈,当然是我们家在杭州的日子。”
“大伯是在没话找话说吗?”毕竟年少轻狂,风伊紧绷了数月的神经又凌乱了,“大伯这是什么展开,缓和气氛吗?”
“……”
暗暗思量,风伊还是改口说:“之前在京城的日子我以为很一般很平凡,直到这半年伴在大伯身边,才知道以前的生活多么幸福可贵!”最后四个字故意说得眼压切齿。
“哈哈,伊儿倒是沉稳了许多,我还当伊儿会一脚踹开屋门,进来一蹦三尺高呢。”大伯呵呵笑道,这种亲切的态度让风伊各位不适应。
咽了咽口水,风伊扭了扭脖子:“……”
这是风伊不知道多大时的黑历史,上午突然从雨楠家跑回来的风伊不知将一本书册落在了哪里,去藏书阁翻找时,进门用脚、翻找用腿,好巧不巧的被当时在场的大伯逮到,少不了一顿训斥。
“大伯莫尽说些无用的,侄儿现在伤势虽愈,体内却没有咱们家风神腿一丝一毫的真气,大伯以后准备怎么和爷爷交代?”
“真气易得,神体难求。”风军神情转瞬漠然,摇摇头道,“我所指之日常,非杭州表面之日,而是我风家两百年的传承绵延。”
风伊爱惹事不假,但不是生性愚钝,而是任性不羁,知道大伯素来不会无的放矢,忍不住蹙眉思考:“四家世居江南已经两百年,江南素来是南方政权要冲,武林势力并不强大,四家既是武林世家门派,在朝堂上也延伸到六部、军中、六扇门等各大领域,虽同三阀时常争锋,但也不过是顺应帝王的平衡之术。两百年来皇朝更迭,武林厮杀,四家或沉或浮,但谁若说想一举灭亡四家,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莫非大伯得到什么消息,宋廷欲对我四家不利?”问话之时,风伊目露凶光。
“楚氏不过偏居一隅的豪强,宋廷也不是他们一家之堂。”风军摇摇头,缓缓说道,“把眼光放大放远些。”
“难不成是北周不日将要南征,大伯担心覆巢之下无完卵?可是我四家盘踞江南已久,想来就算是杭州改天换地,最多我四家伤筋动骨,也达不到大伯表现的程度啊。”
“呵呵,伊儿熟读史书,莫不是眼光还仅仅停留在一国一族?”风军又引导着问。
“什么!外族入侵?!”无外乎风伊震惊,五胡乱华之惨,即使透着书卷,也是血泪斑驳、肝肠寸断。
“不!”风军突然严肃起来,再次开口,“如若说……非我人族呢?”
“哈?”风伊紧绷的神经被大伯口中的话彻底搞蒙了,“大伯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若是解释不清为什么这般折腾于我也无碍,整这么大个乌龙,要闹哪样啊?”
“如今尚早,我还能活过好些年,伊儿只需要知道,今日你多受罪,日后我风家就少流血!”声如铿锵。
这一下风伊倒是真的慌了,这话分明就是临终嘱托一样:“大伯有什么就对侄儿说,可莫说这种话了,还有这么些年大伯都到哪儿去了,甚至连小楠他们家都不知道。”
“七个多月了,身体已经大好了吧,口诀也运行得差不多了,那么大伯就要开始了,”风军不理会风伊的慌乱,骤然站起,“若非是大伯担不下这份重任,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叫我家孩儿受这般罪,将来若要恨,就恨大伯一人吧。”
风伊一怔,不为大伯的话,只因看到大伯眼中浮现的泪光,“大伯……居然……哭了……”
脑中还糊涂不清,诸般疑问还未问出口,风伊又被一阵狂风卷起,口中又被射入一枚丹药,半年前的记忆恍上心头,人已经飞出屋外、坠入寒潭!
“不!”
“伊儿,我的孩儿啊,你要承受住啊。”风军默默喃呢着,似低吟、似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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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星闪,昏迷的风伊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遍体鳞伤的身体再一次呈现在风军眼前。
风军大手一挥,身穿的黑袍迎风而长,越长越大,整个笼罩了屋内伯侄二人。
黑袍之下,风军却是面容大变:头生双角、面泛乌青、目透红光、腮现黑鳞、两手青紫、指甲伸长,竟好似书中形容的魔物一样。
凶光暴涨,风军并指如刀,在风伊胸膛轻轻滑过,另一手急点胸口几处大穴,风伊左胸腔缓缓渗出血丝。
十指轻探,两手微分,剥开风伊胸膛肌肉,一颗强健雄壮、散发着腾腾热气的心脏,映入眼帘。
添了下发青的嘴唇,风军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猛然惊醒,左手拢指,直插入腹。
“嗤!”不同于正常的击穿血肉的感觉,反而犹如破革之音,只见风军从自己小腹气海取出一枚珠子。
就见此珠黑中透红、红中泛青、青内杂紫,黑袍内明明一片幽暗,偏偏此珠隐现幽光,散出阵阵光晕。
顾不上自己腹部的创伤,右手小指尖一挑,风伊心脏咧开一道小口,左手紧跟而上,珠子被填入心口内,右手已然聚拢一团黑气抹上,心口创伤止住隐没、胸前的伤口也竟然被刹那缝合!
黑袍落下,重新恢复冷漠面容的风军,看着满身累累伤痕的风伊,怔了一下,双手按向风伊头部太阳穴,开口念叨:“今之所往,来日方归,物我两念,不惧神佛,弗法不宁,万物听令,我欲所为,莫敢肆意,……”
一大段口诀后,风军也呼吸粗重、气喘吁吁,再度开口:“伊儿啊,大伯既希望你翌日想起今日之口诀、重用此珠,又宁可你一生忘了今日之事,此珠永生不见天日。”言罢转身离屋而去。
风伊,从始至终,都在安安静静地沉睡着,而体内半年来循环不息的气诀依然在勤勉地运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