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傅寒洲的表情,北宸笑道:“怎么,真的没见过?”
傅寒洲面无表情道:“没想到魔门令主如此有闲情逸致。”
“你想说我幼稚。”北宸道,“想说就说吧,我就喜欢听你说实话。”
傅寒洲无情地:“你幼稚。”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跟你家雪貂一样。”
“哈哈哈哈哈!”北宸笑了起来。
花丛中的雪貂突然好像听见了,从里面探出头来,茫然看着这两人。
北宸道:“男人从六岁到六十岁,总是会有幼稚的时刻,你也有,只不过你忍住了而已。你若有一日无敌于天下,自然会想怎么幼稚就怎么幼稚。”
他摊开手,将小山雀递给了雪貂。
雪貂将这个猎物摆弄了一阵子,觉得它不会动大约是死了,就又双手高举过头,送到了傅寒洲的面前。
北宸笑道:“看,它也喜欢你,跟我一样!”
这主宠二人大约是和鸟有仇。
傅寒洲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山雀放回到花丛里,看它终于回过神来、扑棱棱飞走。
北宸道:“这极乐宫的鸟雀,皆是从温暖的地方抓来的,全依赖这里的热度才得以存活。即便你将它放走,也还是极乐宫的玩物。”
傅寒洲随口道:“总比被你玩弄在掌心要好。”
“你讨厌我,为什么?”北宸似乎很好奇地问,“我的貂儿也得罪了你,但是送给你好东西,你就原谅它了。我从头到尾都不敢伤到你分毫,还送了你很多东西,但你却还是讨厌我。”
傅寒洲淡淡道:“人和畜生不同。”
“能有何不同呢?”北宸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你们中原的说法。‘天心阁’,也是根据你们中原话做的翻译。”
“区区一个杀手组织,也敢自称老天吗?”傅寒洲嘲讽道。
“不是老天,都是畜生而已。”北宸道,“北地天寒,人相食都是常事。天心阁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吃人罢了。”
傅寒洲道:“茹毛饮血,道德败坏,为人不齿。”
北宸道:“中原也是如此,只不过更擅掩饰,更会巧立名目而已。自古以来,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本是常理,何必要急着去否认呢?西域强者是坚兵利甲,而中原强者是峨冠博带;西域的弱者朝不保夕,中原的弱者还要被夷九族,说起来还是中原更残酷些。你们的皇帝年年杀的人最多,却还岁岁让人写文章称赞自己是道德楷模,这大约就是礼教的用途了。”
傅寒洲看了他一眼道:“那是礼教,不是道德。中原也会代代前进,过个几百年你再看,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哈,人生百年,何必想那么远?”北宸起身道,“我不喜欢礼教,它教人不要做自己想做的,不要恨自己想恨的,实在虚伪,强者为所欲为有什么错?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我今日想要讨你的欢心,最好能上你的床,就不会管什么天心阁、什么极乐宫——走,我带你去看看千蛇万蛊窟。你想看看忘忧蛊究竟长什么样子吗?”
北宸确实很了解傅寒洲的目的地。
这一下,傅寒洲便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下去了。
关于千蛇万蛊窟的情报非常少,据说是建立在极乐宫的底下,专供雨师妾养蛊、炼毒的场所。
此时北宸却似乎驾轻就熟一般,带傅寒洲穿行过极乐宫中小道,走向一处楼梯口。
那前面有两名守卫守着门,看见是北宸想进去,相当恐惧,却还是举起铁钺拦住了去路。
北宸也并不动手,从容道:“去汇报雨师妾吧。我懒得杀你们,你们也该知道动手的后果是什么。”
那对猩红的双眼只是扫过两名守卫,后者手足巨颤,连忙连滚带爬地跑去汇报了。
北宸取下墙壁上的一盏蜡烛,端在手中,轻声道:“随我来。”
便率先走下阶梯,进入到地下后,又将手伸入墙中,轻描淡写地扣动机关。
墙面隆隆作响,是机括在依次运作的声音。
傅寒洲人站在他身后,此时低挑眉道:“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北宸笑了笑,说:“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年幼时是作为先天异血被赤魔抓了过来,做了他的药引,就在这里受千蛇万蛊之刑,还顺便放血养活了金蛇蛊母,后来作为药人在圣门各派之间辗转……最后一次大约是十三四岁吧,到了天心阁,我觉得腻烦了,就杀了上一代的令主。”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傅寒洲说。
北宸随口道:“起码在这里不会冻也不会饿,不至于成为别人的口粮。而且,像你先前受了伤,我还能以异血保住你的性命,不觉得很方便么?啧,你下次要是受伤,最好能想起我的好来,别再讨厌我了。”
傅寒洲:“……”
凭着那种没来由的默契,傅寒洲突然确定了:北宸说这些话不是想博取同情。
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同情天心阁的令主。
眼前这人既是心思缜密,却又烂漫直率;既是玩世不恭,却又狠辣无情。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