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的站起来,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显然,今天首辅大人的心情非常好。
香藤小轿抬进了院子,赵氏却没有掀开轿帘走出来,倒是那扶轿杠的丫环额角带着几滴热汗,咬了咬嘴唇:“姨娘有话要和老爷说。”
又来古怪!申时行笑着屏退左右,走到轿边低声道:“若梅,又和老夫闹什么别扭呢?”
这时候的申时行,态度那真是温柔得无以复加,不管多么睿智的老人,拥有一位青春逼人的妙龄女子时,都会比平时笨上许多。
“无情未必真豪杰,于今信哉!”轿中人哈哈大笑,竟是个男人声音,把申时行吓了一大跳。
轿帘掀开,走出的不是赵若梅,而是满脸坏笑的秦林秦督主,他一记长揖到地:“申世叔,请恕小侄无状。”
申时行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睛:“秦督主,何必做这等藏头露尾的勾当!”
秦林眨巴眨巴眼睛:“听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申世叔雅量高致,必定不会因此而怪罪小侄。”
申时行哭笑不得,暗道这秦林怎么咋说都是他有理呢?敢情老夫再怪罪,就不是雅量高致,成小肚鸡肠了!
“秦督主有事,大可登门拜访,如此这般倒是别出心裁,哼哼!”申时行将袍袖一挥,冷哼数声,扭头就朝房间里走。
秦林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倒也没错,到申时行这位分上,哪里会因一时一事而生气?想的就是谋大局、图全篇!
当初秦林要对付死敌张四维,他也想送走这瘟神,自己来做首辅,所以双方一拍即合,联手施为做下一场大事业。
但现在局面不同了,申时行已经做到了首辅之位,他的性格往好了说是老好人,说难听点就是软弱、随风倒、没有明确的立场,所以他只求把首辅安安稳稳的做下去,并没有像张居正那种站在风口浪尖拨弄日月的志向,也不愿再和秦林一起搞风搞雨。
何况身为局中人都非常清楚,首辅大学士和东厂督主要是走得太近,有很多人不会安心的。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申时行刻意和秦林拉开了距离,他认为双方保持最基本的一点默契就行了,具体层面的交往不宜频繁。
“我是当朝首辅,文臣顶峰,你是正一品左都督,总督东厂,也到了武臣顶峰,还折腾个啥?安安稳稳当官不好吗?”
申时行是这样想的,至于江陵党的诸位朋友,戚继光、曾省吾、王国光等辈,申首辅已经有意无意的把他们淡忘掉了,偶尔还会告诉自己,并不是自己对不住朋友,而是那些人被万历疑忌,实在难以起复,力所能及的帮帮他们,也就尽到本分了。
什么江陵新政,他固然不会像张四维那样除之而后快,却也没有进一步大力推行的打算,因循苟且,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不得罪谁、谁也别来惹我,这就是申时行最真实的心态。
岂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申时行躲着秦林,秦督主阴森冷笑:难道我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他追上两步,扯住申时行的袖子,笑道:“申世叔、申世叔,何以如此绝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单看我老泰山面上,你也得帮帮忙。”
“你的老泰山可多哩,”申时行长叹着吐出一句肺腑之言,回过头看看秦林,冷笑道:“秦督主躲在香藤小轿里溜进来,这份脸皮堪比司马懿甘着妇人之裳,老夫佩服之至。”
“承蒙谬赞,愧不敢当,”秦林嘿嘿干笑着。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申时行到底心软了,因为秦林提到了老泰山张居正,当年江陵相公提携他不遗余力,这情分申时行还记在心上。
老好人就是这样,说他坏,就是没原则、无立场,凡事得过且过;说他好,则是耳根子软、心肠硬不起来,一辈子做不出翻脸无情的事。
秦林肚子里好笑,申时行不问则罢,问起来就再不可能推得掉了,来之前张紫萱让自己抛出老泰山三字,果然奏效,到底还是张太师的掌上明珠,最了解她父亲麾下这群江陵党徒啊。
“申世叔,其实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消如此如此,”秦林附耳低语,又笑道:“这件事做了,反而在陛下面前显得咱们生分,对世叔有益无害呢……”
申时行眼睛一亮,他就怕万历疑忌,这倒是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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