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附近的武林门派中人也自觉的前来助战,给摇摇欲坠的防线增添了一份生力军。
所谓的武林门派,并不像想象中那样与官府相疏离。侠以武犯禁,真正的反对者早已成了朝廷必欲消灭而后快的魔教,其余敢正大光明存在的门派,都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拥有大片的土地,本身就是一家大的地主乡绅,比如河南的少林寺,它曾经拥有数量惊人的土地,加上耕种这些土地的佃户。
穷文富武,很多学武的子弟也来自乡绅大户。
如果缅兵攻破明军防线,不管是武林门派的土地,还是地主乡绅大户,都会变成一片焦土,所以他们也积极的参与抵抗。
景东府境内无量山上的无量剑派,大理府境内苍山上的点苍派,都尽可能的派出了弟子助战,他们都非常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大军久久不至,就越发显得令人费解……
蒲蛮关的关城并不比水眼关更高大厚实,不过利用思忘忧节节抵抗争取到的时间,李建中抓紧时机把这里做了加固处理,残缺的堞垛都修整好了,不少地方还准备了滚木擂石等守城器具。
滚木是新砍下来的大树,永昌府境内什么都缺,就是树多;擂石很多是从附近山上搬来的。
但是滚木里头仍然有不少是新拆下来的房梁,擂石里面也有磨盘、碓窝之类的东西,大概是伐木取石的人手不足,所以附近百姓都贡献出了家中的器物吧。
不算高大的关城前面,是条并不宽的山路,两边悬崖峭壁,几乎就是鲤鱼背的地形,现在关城下躺着许多缅兵的尸首,污血顺着山坡流淌,两边悬崖的树上,挂着不少侵略者的残肢断臂,还有缅兵挂在树上,四肢都已摔断,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明军不肯为他浪费一支箭矢,所以这个倒霉蛋的死亡过程就变得出奇的漫长。
关上的情况其实比关下好不了多少,刚刚缅兵发起的一场冲锋,至少给关内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尤其是佛郎机火枪手躲在缅兵大队后面放排子枪,打得关城石屑纷飞,好些守兵被枪弹射中,额角或者胸口血泉喷涌。
李建中穿着沾有血污的短衣,蹲在关墙角落里,正在替一名中枪的士兵治疗伤势,铅弹击穿了盾牌,钻进了伤员的肩膀,让那里开了个血洞,但也正因为盾牌的缘故,子弹射入人体之后就势头衰减,留在了肌肉里面。
“忍着点,”李建中这些天不知道做了多少类似的手术。但看到士兵痛苦挣扎的脸,属于医生的恻隐之心便油然而生。
“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因为慈不掌兵嘛!”李建中自嘲的笑着,就在士兵以为他出神的瞬间,手中小刀直刺进去,割破皮肉,找到铅弹,再用巧劲儿往上一挑。那颗变了形的铅弹就从伤口跳了出来。
直到此时,反应过来的伤员才闷哼一声,额角黄豆大的汗水滚滚而下,牙齿把含在嘴里的树枝咬得咯咯直响。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如果可以从容不迫,李建中倒是可以配点效果类似于麻沸散的方剂,但现在根本来不及,也只能让伤员强忍了。
“好了,用盐水给他清洗伤口。再撒上金创药,”李建中吩咐照顾伤员的民夫,然后走向了下一个等待他治疗的伤兵。
最初。李建中并不知道要把子弹从伤口挖出来,很有几个受伤的士兵因为感染或者铅毒发作而死去,辛亏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很快就在实践中摸索出了处理火器伤的一整套办法。
当然作为医生,李建中是完全不希望自己的医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提高的,因为每有一分进步,就意味着增加一位伤员,甚至是伤重不治的牺牲者。
士兵们感激的看着李通判,要知道举人身份就已经是普通人心目中的文曲星了。何况李建中做到了六品通判,居然会不避血污,亲手救治伤兵,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恩德,在同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中。都会对士气起到极大的鼓励作用。
这也是战局如此不利,士兵们还能维持比较高的士气,坚持节节抵抗的原因之一。
不过另外一边的士气就没有这么高涨了。
那些点苍派、无量剑派的弟子,其中有几个受了伤,虽然负伤的比例远不如士兵。伤势也算不上多么沉重,他们的吵嚷声却格外的大,其中个皮肤黑、宽脸的汉子大声道:“李通判,咱们是来助战的,总要算客兵,你怎么不先给我们师兄弟治伤,只顾着那些丘八?”
这些弟子出身豪绅富家,学文不成只能学武,到这里来应援,一则是唇亡齿寒,要保卫自己家乡,二则嘛,此次战事激烈,缅兵竟打到了汉地,朝廷必发大军平乱,只要坚持到那时候,以义民身份助战的这些子弟便各有功劳。
里头不少人捐了百户千户的职衔,再加上战功一转,弄千把银子去京师塞狗洞,指不定就是个光辉灿烂的武官前程!
哪晓得蹲到现在,真刀真枪和缅兵见了几仗,朝廷莫说大军,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各派弟子尽皆狐疑,这心气儿一散,各种幺蛾子就冒了出来。
那发难的宽脸黑汉子,就是无量剑派的大师兄刘剑仁,他一副为了师兄弟讨公道的样子,登时不少门派弟子便站到他这边,对李建中颇为不满。
李建中笑笑,并不争辩什么,而是指了指一位亟待治疗的伤兵:“伤势有轻重缓急之分,家父向来教导李某,所谓医者父母心,只看病情、不论病家,你们几位师兄弟伤势轻些,李某当然先治那些伤兵。”
难为李建中,即使这般境地,一席话也丝毫不带烟火气,说的心平气和。
众门派弟子也晓得李建中医术超群、道德高尚,见他如此,倒不好意思再争论什么了。
刘剑仁又眼珠一转,长长的叹口气:“李通判话虽这么说,我们终究是来助战的,冒着千难万险到这里厮杀,难道是活该的吗?”
李建中摇摇头不说什么,朝着关墙根儿一指,自顾着蹲下治疗伤员。
众弟子顺着看去,墙根底下趴着白象敢住,白色的皮肤上几道伤口分外醒目,干涸的血迹证明它已经是个合格的战士。
思忘忧依偎着敢住,小女孩的嘴唇已经干涸,大眼睛失神的看着天边白云:秦大哥在哪里,他还来得及吗……不,他一定会赶到这里的,莽应里那家伙不会得逞!
翻身起来,抚摸着从小陪伴长大的白象,看到它身上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巨大的伤口,思忘忧眼泪直往下掉:“可怜的敢住,你是很勇敢的,秦林哥哥如果在这里,再不会说把你鼻子割掉的话来吓唬你啦,咱们一定要坚持,等秦林哥哥率领大军赶过来,就能打败莽应里那恶贼!”
诸位门派弟子顿时脸皮发烧,自己固然是义务助战,冒着生命危险站在这里,和士兵们并肩作战;但这位花骨朵似的小女孩,何尝不是骑着大象浴血奋战?她才多大岁数?
再有什么私心杂念,在这个父母兄姐全都殉国而死,兀自奋战不休的小女孩面前,都只能自愧无地!
殊不知,正是秦林给了她胜利的希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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