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生疑,可派人打探又进不去永宁的内院——太医说了严防风邪,非至亲不能入内,连张司礼也被拦在外边,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张鲸阴笑着将小纸包交给胡神医:“胡先生仔细了,这里头有什么药,药性如何,但凡有半分错漏,咱家也不必说了吧。”
“小人省得,小人省得,”胡神医战战兢兢的接过纸包,揭开来对着窗口天光细看。
原来是煎熬过的药渣子,胡神医用手指头拨弄着,喃喃道:“紫苏,桔梗,防风,荆芥,性能辛凉宣泄、清肺平喘,用于风寒郁而化热,正是对症之药,药性甘温平和无甚出奇……”
张鲸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
忽然胡神医奇道:“咦,还有人参、鹿茸、天麻、雪蛤这等大补之药,公主虚不受补,似乎不应如此用药,勉强苟延残喘又有何益?哎呀,多嘴,多嘴,失敬,失敬!”
胡神医把自己脸打了两下,刚才想起来病的不是别人,是当朝天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就算拿千年老参煎汤吊命,那也理所应当。
张鲸阴恻恻的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胡神医继续看下去,突然就急得直跳脚:“还有麻黄、枳实!这等虎狼之药,也是公主阳衰阴虚、虚寒之体用得的么?是哪位庸医……哦不,哪位高明如此行险用药?公主病入膏肓,冒险一试却也无可厚非。”
胡神医本来想骂庸医,话到嘴边又想起替公主开方子的必定是太医院的前辈高手,如此用药肯定有其道理,自己不可妄加指责,便又兜转回来,意思是反正救不活,用虎狼之药试试也罢。
张鲸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加掩饰了,他笑着吩咐小福子:“来呀,送胡先生出宫,赏他五十两银子。”
“谢公公的赏!”胡神医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才后背冷汗都浸出来了,赏五十两银子倒不值什么。
他并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没注意,张鲸说话的时候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一只汉玉扳指,小福子顿时心领神会,笑嘻嘻的瞧着胡神医,眼底闪过一丝凶光。
胡神医的家人从此之后再没有看到过他……
张鲸看着那包药渣子阴恻恻的笑,一边转大拇指上的汉玉扳指,一边长长的吁了口气:“死了好,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张鲸万万想不到,现在只剩下永宁、青黛和惜画的房间里,并不是愁云惨雾,而是嘻嘻哈哈的打闹。
门窗关着,为了防风增加的窗帘门帘又厚又重,把内外声音全都隔绝,所以永宁就不必再装病了,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惜画把她死死摁住,青黛捉住永宁的皓腕,老神在在的道:“唔,脉象浮悬而紧,面色焦黄嘴唇焦干,此风寒内郁转为肺热之象,病不在腠理,不在肌肤,不在肠胃,而在膏肓之间也。惜画,快拿药来灌,能拖一时是一时,有什么后事都交代了吧。”
惜画作势去拿药。
永宁笑个不休,被青黛摁住爬不起来,急得嘟起小嘴耍赖:“不干不干,原来青黛姐姐最坏,怕尧媖抢走姐夫,要用药苦死了我!”
青黛进宫为永宁“诊疗”,相见时永宁羞得面红过耳,和秦林有了那回事,真是不好见人哪!
偏偏看起来娇憨可爱的女医仙,背地里其实半点也不老实,一会儿要检查永宁是否完璧之身,一会儿又要教她洞玄子三十式。
天哪,继秦林赖驴打滚抱大腿,导致形象全面崩塌之后,青黛天真无邪女医仙的可爱形象也节操全毁,永宁只能哀叹自己有眼无珠,将要嫁去的这家……
嘿嘿嘿,青黛坏笑,作为学医的,还有什么不知道?
永宁再次以手加额,突然发现青黛姐姐坏笑的样子,都有点像秦姐夫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喂,时间差不多了吧?”青黛挠了挠头,从药箱里取出一只小盒子递给永宁。
永宁揭开盒盖,里头是一块黑漆漆的药,却不是丸剂不是散剂,而是捏成了人形娃娃,眉眼有七分相似秦林。
彻底无语的看了看青黛,女医仙咯咯笑着,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捏着“药人儿”,李太后的告诫在永宁耳边回响:“我儿,你可得想清楚,一旦如此,将来再不是大明朝的长公主……”
永宁微微一笑,将药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