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安慰,似乎只要吐血,她就有一段时间的清醒,“我这是老毛病,不碍事……”
“嗯,我带你回家。”唐缈咬牙道。
“你是好孩子,比你爸爸好,”姥姥说,“我的钥匙被他们偷走了,不知道是谁……那个人跑得很快……我急了……头脑发昏追出来,什么也没追到,现在……看来,是被人调虎离山……上当了……”
“姥姥你别说话了,身体要紧!”
“我早有预感……”姥姥说,“钥匙……咳咳……应该还在家,那四个人中有人拿了……我的钥匙……你回去记得看信。”
“什么?”
“一定要……看信。”姥姥的声音低了下去,“照着信里……做……”
“姥姥你给我写了信?”唐缈问,“什么信?信在哪儿?”
“……灶台……等我醒……别怕……”姥姥闭上了眼睛。
“姥姥!姥姥!”唐缈呼唤,但姥姥已经失去了意识,短时间内不会再恢复。
“……”
唐缈哽咽了一下,发足狂奔。
然而现实远比盼望艰难,他只跑了几步就慢下来,头晕目眩,膝盖发软,小腿好比灌了铅,简直怀疑自己也跟着中风了。
他是个没有经过风浪的人,人生所受的勉强算打击的事就是高中失恋。
……落榜不算,那时候大学录取率如此之低,落榜再正常不过,有学可上才是祖坟冒青烟。
他是城市里最普通的小青年,脾气还可以,叛逆心不严重,圈子小,父母疼爱,姐姐照顾,朋友颇多,成长按部就班,平安和顺到连和亲人生离死别都没有经历过。
他真正遇到事会发慌的,一发慌就胃痛,一胃痛就想吐。
他停下来喘息,干呕数声,大黄狗在他身前狂吠、转圈,催促他快走。
他急促呼吸,心脏急跳,过了几分钟才略微镇定了些,开始一手扶着山壁一手托着姥姥,竭尽全力继续向前,汗水沿着额角滴落。
最困难的还是下山,背上的姥姥似乎越来越重,他完全看不清脚下的台阶,每一脚踩到实地靠的都是运气,以及每一脚后面都可能是双双滚落山崖的厄运。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天快些亮起来,可夜晚顽固极了。
姥姥的头无力地捶在他肩膀上,双臂下挂,他再次看到了姥姥的指甲如墨染一般黑。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疾病的表征呢?姥姥刚才说的到底是“凡事”还是“凡是”?凡事怎么了?凡是又怎么了?和前些年报纸上所说的“两个凡是”有牵连?
“真后悔没……喊上……淳于扬……”他喘着说,“那家伙……可能……力气比我大些……”
另一边。
淳于扬面色漠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们正在对峙,分为两派:一派是司徒湖山和唐好,他们是唐家的人,正一左一右守着祠堂小院的院门;另一派是淳于扬、周纳德和离离,淳于和周并排坐在祠堂门口台阶上,离离则躺在地下。
离离的意识清醒,但全身麻痹,因为她刚才故作镇定、迅速地逃出祠堂时,被唐好手指上缠绕的金针刺到了。她中针后直挺挺往后摔倒,顿时只剩下两只眼珠子能够微微地转动。
唐好根本没料到自己能一刺得中,因此尖叫起来,分外解恨!
“我的针没有解药!”她愉快地宣布。
当然没有解药,那只是麻醉针,充其量厉害一些罢了。
没有人管离离,因为唐好不许任何人动,严令每个人呆在原地。
周纳德反正没什么事,便从善如流,嘴里小声嘀咕着“这个地方太奇怪了,明天早上一定要走”之类的牢骚话;司徒湖山不会去挑战唐好,只皱眉发呆;倒是淳于扬,他几乎立即就想明白了——姥姥有事。
因为姥姥有事,所以唐好在控场,为了给唐缈争取与姥姥碰面的时间,能够途中不受人阻挠或者暗算。以及他们并不信任司徒湖山这个所谓的“表舅爷”,至少唐家的女同胞们不信。
淳于扬探究地望着司徒湖山,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号称唐家的亲戚,实际上却尴尬地不被承认?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司徒湖山应该发觉了,因为他抄手蹲着,和唐好搭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越笑越僵硬,终于不笑了。
唐好并不具备长时间控场的能力,她是所有人里最紧张的,紧张到浑身发抖,说话声音整整高了八度。
于是淳于扬开口:“唐好,如果我们想反抗,就不会等到现在。”
“谁说你们想反抗?我说了吗?”唐好尖厉地说,“我是让你们不许动!”
“请把那个东西收起来。”淳于扬用眼神示意那只青花瓷小罐,“我们还不至于要闹得你死我活。”
唐好警觉地问:“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淳于扬说:“不知道,但约摸能猜到。麻烦你收起来,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珍贵,用在我们几个身上太可惜了,我敢保证表舅爷,周干部以及我都会好好听你的话,不乱动也不出这个院门。”
周纳德赶紧点头:“就是,小唐妹妹你赶紧收起来吧,我一个农村干部能干啥呀?”
其余人瞥了他一眼,心想都到了这步田地,他居然还恪守着乡干部的人设,这份表演欲真是常人难以企及。
“我们保证不动,一起等唐缈回来好吗?”淳于扬又建议。
唐好说:“好,你看到身后的那口缸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