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离开了,留下荀彧一个人怔怔的正坐在堂中,神思不属,思绪纷飞。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来和刘备讨论幽州方略。
在两汉之际,荀子的地位事实上是比较高的,司马迁在《史记》中为先秦诸子作传,将“孟荀”并称,《荀子》三十三篇也是与《孟子》同等地位的“传”,用以辅翼五经。
身为荀卿后裔,荀彧自然是精习《荀子》,却不料有朝一日会被人用《荀子》之语教育。
这也无怪乎如此,以两汉的儒学大发展趋势来看,纵然如今古文经学占据优势,今文经学的影响也是难以忽视的。那玄之又玄的谶纬之言,那将神学与儒学相结合的儒学新说,无疑是在与“实际”挂钩,与“实践”脱离。
为了政治地位的“实际”,而走上了抛却日常“实践”的路。
就连古文经学,看似是不信谶纬、不理神鬼。但为了在学术上取胜,陷入了对经典字句的无穷考究之中,也是对实践的一种背离。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时代,谈玄说空的思想在士林生根发芽,悲苦的下层民众也慢慢从佛道的身上找到了心灵的寄托,整个时代可以说都是在往“虚”的方向前行。
即便是荀彧这等人物,在这种大环境下也难免被其影响,超越时代并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事。
而刘备一番话语,让荀彧久久难以回过神来,他当然知道李澈不简单,可在他看来,李澈的形象或许更接近于弄臣。
聪明吗?当然聪明,那稀奇古怪的政令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庸人,断然不可能有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可若说他是能臣,今日之前的荀彧是断然不能认同的。于李澈施政成绩来看,或许只有屯田之法还算有所用处,对于恢复冀州民生有着很强的积极意义。但屯田之法事实上也算不得多么出奇的做法,建武年间,光武帝便曾经令军士屯田,以此缓解民生压力,将战时的十一之税降为三十抽一。
李澈所推行的屯田法比起光武当初的做法而言确实更加完善,也更加有效,但于荀彧看来,并不算太过离谱。
至于那种种稀奇古怪的做法,实在是太过离经叛道,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何益处,荀彧自然不怎么看得上。
如今,现实仿佛在与他开玩笑,那种种怪异的做法,如今看来却是有着周密计划的大计。事情到了这一步,荀彧自然能看明白未来的走向,如今的士族与三代的贵族是不同的,他们的地位、特权、荣耀,都在于他们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知识。
这既是他们刻意的控制,也是现实带来的馈赠——知识确实无法大规模普及。
然而看着手中的白纸,想着刘备所说的雕版印刷术,荀彧只能是怅然一叹。当书籍的成本大幅降低后,不仅是位在中层的豪强们,那基数庞大的庶民也将开启自己的儒学之路。
最关键的是,站在顶峰的帝王对于这种事必然是喜闻乐见的,所谓物以稀为贵,士族能够与君王共治天下,那是因为天下只有他们可以做到这点,而他们人数稀少,自然更加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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