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想念老夫人,想念徐家小姐妹。
她这样徐立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的事还根针一样扎在她心头,拔不去,可能还会时时作疼。
可他......她要是抗拒徐家,他要怎么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徐立轩突然意识到,他过于一厢情愿,把一切都过于理想化。他的心突然就慌起来,止不住想到试探。
“初宁妹妹,你明年就十四了,三......三叔父有给你相看吗?有没有说什么样相貌家世的?”
话题冷不丁扯到自己身上,初宁愕然。
徐立轩话出口,想收是不能够了,索性继续试探下去:“初宁妹妹又喜欢怎么样的呢?”
她......喜欢什么样的?!
初宁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即便是徐砚问她,她也回答不上来,眼下更加回答不出来了。
何况被人明晃晃问亲事,她也淡定不了,发了会怔,双颊就滚烫滚烫地烧起来。
而且,她就非得嫁人吗?
徐三叔要她给答复,徐立轩也问她。
明明她压根儿就没深思过!
初宁莫名觉得心头有些堵。
她咬住唇,脑海里一时是任氏瞧不起自己的眼神,一时又是陈夫人刻薄的嘴脸。嫁了人,她的婆母会不会跟她们一样。
——她不想嫁人!
小姑娘脸色铁青,唇咬得发白,首回实实在在感受自己对淡婚论嫁的厌恶。
徐立轩见她低下头,以为她是害羞了,心里又隐隐有欢喜。
她没有回答,肯定是还没思定,所以他应该抓紧时机.......
“初宁妹妹,你觉得我——”
“有鱼上勾了!快帮我拉一拉杆!”
正当徐立轩想表明心迹的时候,初宁手中的竿突然被拽动。她本就想逃避这个话题,也没注意他要再说什么,当即转移注意力。
徐立轩到嘴边的话打了转,全咽了下去,一颗心怦怦跳得极快,耳朵里也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了。甚至连怎么帮忙把鱼拉上来的都记不得。
他险些就说了,就差一点点。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连耳根都滚烫,刚才顺势而为的勇气也已经褪去,倾诉心意的话再说不出口。
等到两人钓上四五尾鱼,初宁说要回去,他也没敢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就那么站在青竹边,看着小姑娘裙摆翩然,越走越远。
“大少爷?”
四顺还站在他身后,跟他一同探头目送窈窕身影离开。
徐立轩终于露出个苦笑,眼神有几许黯淡:“回吧。”
其实没说出口也好,刚才他想的还是对的,初宁对徐家,应该是说对他母亲有罅隙。说了也是无用功,可能反倒把人推得更远。
还是慢慢来吧,或者从他三叔父那儿入手。
被人惦记的徐砚此时耳边正是丝竹声乐,鼻端除了酒香还有女子身上散不去的胭脂香。
他一手执酒杯,神色淡然,眼底分明已显出几丝不耐。
吴沐川是真诚向他道歉,所以才会为他牵线两个钦差。京城里的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就是被人给缠上了,恰好又是男人好看的热闹。
“柳娘子容貌一绝,嗓音一绝,可眼里就只得徐大人一个,我等都入不了柳娘子的眼!”
席间有人哈哈调笑,端着酒的柳娘子面若桃李,眸光似水,哀怨又饱含爱意地盈盈看着那个不为她所动的男子。
吴沐川抿了一口酒,看从进门就僵持到现在的两人,将依在身前的美人又搂紧一些,跟着笑道:“柳娘子怕还是太过清高,我们徐大人英俊、貌赛潘安,当初在京城多少贵女就巴巴盼着他。你这副样儿,唱再多歌的也进不到我们徐大人心里去,女子就该软若无骨才对!”
这话不能再挑白了,他搂着的美人闻言,高耸的胸脯越发挨得紧,雪山都要挤出襟口。
柳娘子脸色几变。
她是清倌,不是吴沐川怀里那等卖身的,要她向那个女子一样,她确实拉不下脸面来。
她眸光流转,看到俊美的青年儿郎稳若泰山,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她心里又免不得委屈。
多少人百金要买她一笑,结果她就看上这么个不懂风情、跟个斋和尚一样的。
有人又跟着起哄:“柳娘子还是哄哄我们徐大人,徐大人才不会拂你的情意。”
屋里的人都跟着笑。
徐砚握着酒杯的手背已有青筋突起。柳娘子被他们好说歹说,本就难得遇到徐砚来这种的地方,记忆里是他第一回,或者真是放不开?
在怂恿下,又为他气质才学折服,柳娘子脑子混混沌沌,终于咬牙端着酒壶往他身上挨。
她才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不知名的香,他没有丝毫动作已撩得她心神荡漾。举止也越发大胆,学着那些讨好恩客的艳伎矮身依偎。
她才蹲身,徐砚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柳娘子惊得抬眉,猛然对上他深幽无波澜的黑眸,这样被他凝视着,有着勾人魂魄的魅力。
她身上酥了半截,只感觉被他握着的手软软无力。
下刻,她猛然被推开。一声受惊的娇呼高吟一半,身子已重重跌坐在腥红的地毯上,手里的酒也泼得她满身都是。
徐砚推开人,屈指弹了弹袖袍,站起身抱拳朝看傻了的众人道:“下官衣裳被酒水打湿,且先家去换过一身,扫了诸位雅兴十分抱歉。”
他话里说着抱歉,面上却冷冷清清。
众人这才看到他衣襟而下都被酒染得斑驳,这是刚才他握着柳娘子的手倒自己身上的?
握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手泼自己一身酒?
这徐砚是真清高,还是有毛病?
众人神色不一,柳娘子还怔懵在地,徐砚拱拱手,话落也就抬脚离开。
直至他身影消失,众人才回过神来,吴沐川在一片寂静中哈哈哈大笑:“都说庸脂俗粉入不了徐嘉珩的眼,柳娘子,你这杭州第一美人的头衔要让别人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
本就是来寻欢作乐,有人不喜欢也正常,众人一笑继续喝酒吃菜。柳娘子失神从地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手腕刺疼,撩开袖子一看,被徐砚握过的地方淤青一圈。
他当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徐砚耐性被磨光,出望仙楼时一脸阴沉,齐圳见他一身酒,嘴张了张。
“三爷,还能有不长眼的姑娘把酒倒您身上了?”
那姑娘瞎眼了?
徐砚没有说话,冷飕飕地瞥他一眼。
齐圳当即闭嘴。
看来有内情,但三爷身上都湿了,还不在温柔乡多呆会,也太不解风情了。
齐圳默默看着他上了轿子,自己翻身上马,心里却在算数。他跟三爷快十年了?
十年都看着三爷斋着,连夜里入他帐的蚊子估计都是公的。若不是时常能看到他早晨沐浴,亵裤常有可疑痕迹,他都要认为自家三爷有毛病。
难道因为三爷一斋多年,在外头怕被人知道是个雏,怕丢了男人的面子,索性不碰?
齐圳坐在马上胡思乱想,徐砚在轿子里却满脑子都是京城的一些消息。
前来的钦差显然和吴沐川关系很好,说话也没太多避讳,提了提二皇子的事。
吴沐川面上是中立的,私底下是谁的人,他也没有完全弄明白。
明德帝准备明年给太子选侧妃,其他几个儿子也捡个便宜,一同跟着立侧室,所以现在京城里又因为开始选妃暗流涌动。
那是谁在这关头想打压吴沐川。
他明面是太子的人,吴沐川转火在船厂,是有人示意,还是向太子示警。
小小的一个杭州已经关系错综复杂,更不要提现在的京城了。
好在是徐家适龄的姑娘已经有婚配,徐家倒不用淌进这浑水中。
徐砚一身不爽利的回到府里,着急换衣常。
不但是身上的湿意,还有在醉仙楼沾的一身脂粉味,让他心情烦躁。
结果才进院子就看到廊下坐着汐楠和绿裳,两人正悠闲的打络子。
她们怎么跑他这里来了。
想着,心里头脏就漏跳一拍,在她们喊三爷的请安声音,一袭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已经从屋里出来。
她站在门边,身形纤细,那样娇嫩明艳的颜色,让人联想到不堪风雨的四月海棠。
“卿卿,你怎么在这里。”他喊了一声,初宁已抿紧唇快步走上前,抬头对上他闪过紧张的双眼:“徐三叔,我是来和您说......”
因为徐立轩提起亲事,她闷闷一中午,想了许多,决定现在就告诉徐三叔自己的想法。不过话没说完,先闻到他身上一阵浓郁的酒味,发现他衣襟湿了一片,再有是......扑面而来的香粉味。
小姑娘话音嘎然而止,杏眸里升起疑惑,然后眼神又渐渐清明,眸光再明亮不过。
——她想起来醉仙楼是什么地方了!
徐砚看着她表情变化,微微垂眸,抵拳清咳一声,说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进屋说。”
有生以来的作贼心虚转移话题。
初宁那头却又犯耿直的毛病了,张嘴就说:“徐三叔,您去听曲儿了!”
是上回那个柳娘子那里吗?!
徐砚被她问得深深吸气......
作者有话要说:初宁:徐三叔,您是去见柳娘子了吗?
徐砚:没有,不是,别瞎想。
两人成亲后,初宁突然想起来,又问:当年你去听谁唱曲儿?
徐砚:没有听曲儿,没有谁,别瞎想。
两人儿女成双时,初宁和孩子们说:当年,西湖有个柳娘子,你们爹爹还去听曲儿。
徐砚:......这事就不能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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