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能听见齐乐菲单曲循环了一整夜。她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张斌单薄的病号服上,又扯掉了齐乐菲的耳机。
“你想好了吗?”
“成交!”齐乐菲虽然面色仍然惨白,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有精神,她就像是一棵即将枯死的绿萝突然吸饱了水:“张秘书你想问什么就问!对你我知无不言!”
张斌从他那套脏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谁的笔?”
齐乐菲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沉,她翻开自己的提包,从里面掏出个hobo的手帐。有点粗鲁的扯掉手帐外套,从里面拔出一张照片递过去:“他的。”
张斌接过照片。
这是一张相当久远的照片了,照片发黄画面已经有些模糊。翻过去看了一眼背面,上头有两个非常好看的小楷:勿念。
王陵珊凑过去也看了一眼:“这字好看啊。温润秀劲少有火气,这是晋唐的风格。我以前有个客户爱好收藏字画,我研究过,这有点像……那个叫……”
“文征明。”齐乐菲盯着手术室大门:“他当年临的太上清静经已经可以以假乱真。”
张斌又翻过去看正面。
这是一张陈旧的合影,里面的齐乐菲还是个包子脸的小胖子。泛黄照片里,就连天空也有了岁月的痕迹,温黄的光柔柔的落在在钢琴上。小小的齐乐菲悬空着双脚,背对着钢琴,正一脸委屈撸袖子。那感觉像是想要让拍照片的人拍她胳膊。齐乐菲旁边是个抱着小提琴的唐尧臣,他正对着镜头笑。
王陵珊挑眼睛,照片里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但重点并不在于好看。他笑得太有感染力了。那是一种很少从孩子脸上看见的笑容,被岁月模糊的眼睛里仍然能令人感受到那个年纪独特的纯真。他的笑容里有十来岁男孩子特有的恶劣开朗,同时还有另外一种矛盾的东西,以至于你还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孩子。隔着照片,隔着时间,你仿佛能感觉到曾经的某一个瞬间,你会觉那个时刻他是多么的开心,你能感受到他很喜欢拍照片的人,他那种纯粹的灿烂是有对象的。
王陵珊相信大多数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跟照片里的男孩子隔着时间会心一笑吧。
“这张照片是1995年我哥拍的。后来他在部队,突然一天说想我们了。我就给他寄过去了。我写错了地址,又被退回来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斌很想知道齐乐菲对唐尧臣的评价。
“他?”齐乐菲的语调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总觉得有点讽刺:“他是个有鉴定证书的精神病人。他杀人作恶吸毒还滥交,是个即冷酷又残忍罪犯。跟很多犯罪团体都相熟。人虽然疯了,脑子却没有坏掉,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擅长钻法律空子。如果说作恶需要导师,他当之无愧。不过你放心,人家是英国国籍,常年活动在南美,犯罪地点犯罪事件犯罪主体都跟咱们没关系。”
王陵珊把眼镜取下来在衣角擦了擦。
齐乐菲站起来,轻轻把照片塞进本子里:“小时候我叫他二哥。他对我特别好。如果张秘书去我的家乡,你会发现这个如今无恶不作的精神病人在90年代与他有过交集的人眼里,都是太阳一样灿烂辉煌的存在。他们一定会说他是最好的。他们会告诉你,他身上拥有一切人性中最优秀美好的品质。”
“是齐队毁了他?”
“在这事上我哥死不足惜。我并不认为郁杭坐错了什么。今晚我想要配合你,是因为……我哥跟他在小时话也不是人们以为的那种亲密无间。他们总吵架,三句话不和就会打起来。可是那么多年了,即使闹得再凶,他们也是一致对外的。”
手术室的大门开了:“郁杭的家属在吗?”
齐乐菲的眼睛里有泪光:“我觉得……我哥、唐尧臣还有郁杭可能在用这个理所当然的“你死我活”做一个局。这件事,郁杭的嘴谁都撬不开,但他的弱点是唐尧臣。唐尧臣的嘴巴你也别想了,他不疯的时候都撬不开,现在他是个疯子。但他也有个弱点,这是我哥留下的钥匙。我可以帮你创造一个机会,把所有人都凑齐。但是你得答应我,在找到真相之前不许抓人!”
“抓人本来就不是我的职责。”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郁杭的家属吗?”
“我是。”齐乐菲抹了抹眼睛,转身跑到门口,跟医生说了两句就匆匆帮忙推着床走了。
王陵珊想过去帮忙,却被张斌一把握住了手腕。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王陵珊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把手抽出来:“放手放手,你这还没答应我搞对象呢。别拉拉扯扯的。”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啊。就接个电话跟我说我车里死了个人。”
“我问的是齐乐菲。发生了什么,让她觉得有一个“外”?”
“这个事儿我不参与,您问齐小姐去。”
“你账户昨天进了1000万还说不参与?郁杭都让你干什么了?齐乐菲的判断是你误导的?”
“冤枉啊。我收钱是答应他当红娘。您放心,违法犯罪杀人放火的事儿我绝对不参与。小本买卖,正义和邪恶两边我都惹不起,谁我都不沾。”
“你这是不沾吗?你明知郁杭是妖,知道他参与的事有多危险。你还把齐乐菲往他身边推。”
“您这就不讲理了。她那么大人了,她喜欢谁她自己不清楚?再说,他亲哥哥都没拦着她跟杭老板谈恋爱。您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拦着她啊?您是法海啊?凭!良!心!啊!”
王陵珊故意的胡搅蛮缠逗笑了张斌,也逗笑了自己。其实他们两个都没有真的生气。
“奸商!”
“过誉。说起来,我听说齐染的案子不该您管呢。您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麻烦先把分内事做好呗。我家里的血案也算是您这边的失职吧。我那房子妥妥的成凶宅了,这可以投诉吗?房子不好转手,损失你们能赔吗?”
“你的案子小汪跟。不满意可以投诉。”
“呵!”
每个人都有自己根深蒂固不愿退让的执念。在张斌看来,齐乐菲爱郁杭无异于飞蛾扑火,不管齐染的死真相如何,嫁给个妖怪终归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世界那么大,为什么非他不可呢?在王陵珊看来,张斌跟她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然齐染的事划归地府管辖,那就有人不该插手的原因,郁杭是妖,唐尧臣是个精神病人,这两位爱干嘛干嘛,谁也管不了,可张斌不一样,他是个好人。有些秘密硬查出来,结果不见得是我们期待的,到时候两手空空命都可能搭进去。何必呢?
可人就是这样,不论是外人还是最亲密的人,我们都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纵使知道前路坎坷,也只能看着我们一步步一桩桩让心里放不下的执念引入到最终的结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