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我意思了么?
林陈叶懂了。
“嗯。”
嗯,嗯什么嗯,真看不出来陛下您还是惜字如金啊。
“陛下,其实妾主要是想……”
“还有事吗?”
“没了。”
“既然没事,”林陈叶起身,“寡人想起还有些奏折没批,你就在这给寡人伺……”
“陛下,安恒宫的卢美人派人送了参汤,卢美人请陛下保重御体。”
金粟进门来禀报,身后跟着安恒宫的宫女,端着一碗参汤。
怪不得陛下不耐烦我呢,原来卢画萼要给他送参汤啊,到时我在这碍眼了。
谢禧行礼告退。
“妾不便烦扰陛下,这便告退了。”
林陈叶看了一碗参汤,“寡人最不耐喝这些一股子药味的东西,告诉卢美人,下次别送这些。”
“是。”
然后又对谢禧说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是。”
谢禧在清净殿白白待了一下午,无功而返。直到就寝时还在念叨这件事。
“你说说陛下,要等卢美人的参汤便早说嘛,我还能在那碍着他们参汤传情吗。”
“再说了,陛下这么聪明,怎么能看不出来我所图为何,偏偏还吊我胃口。”
谢禧对镜梳妆,玉楼在身后一下一下给她梳头,微笑着听谢禧发牢骚。
“到最后他还嫌弃上卢画萼的参汤了,我想喝还没有呢。”
“娘子,您也不喜欢喝参汤啊。您不是最怕喝苦药了。”
“若是陛下能让阿娘进宫来看我,我替他喝了那碗苦参汤又如何,大不了多加点糖。”
谢禧念念叨叨,满腹牢骚。
玉楼道:“娘子,奴婢怎么觉得您自从进宫,反倒比在家时更计较了呢。您之前可没为这么一件小事絮絮不停。”
谢禧一怔,想到自己确实因为这件事想了一天,都要睡觉了还在说。
之前在家时,有次谢杳弄脏了她一件顶喜欢的月华裙,月白浅色,十幅裙幅,整套都是用相近的素色做成。颜色华丽的月华裙固然好看,可那套裙子极为难得,配色精巧,织料华贵。她十分喜欢,怕弄脏了不好浆洗,都没怎么舍得穿。
那次天光大好,谢家诸人外出踏青,她那套衣裙正好相配才穿出来。一家子人在湖边赏景,谢禧正在那跟谢觉得瑟呢,作画的谢杳一个不当心手中毛笔甩了出去,墨点子正好甩在谢禧衣服上。墨绿色的颜料从上到下,由深及浅划过整条裙子。
谢禧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眼见心爱的衣衫被弄脏顿时没了出游的好兴致,立马就哭了,大吵大嚷闹个不停,谁哄都不行。
谢杳见自己犯了错更是慌得不行,来和姐姐认错,可谢禧只在乎自己的新裙子花了,一昧的只是哭,说要新裙子。
偏生当时谢将离正在兴头,和友人乘兴起诗,好不快活,见谢禧如此不合时宜,反倒将她训斥了一番。
谢禧兴高采烈出来玩,没了一条最喜欢的裙子不说,还莫名其妙训一通,当时心里感觉真是噎都噎死了。可即使如此,后来谢杳惶恐不安地来道歉时,她也没发多大脾气,甚至以后也没见有多在意这件事。
她本就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人生欢愉之事何其多,没必要非揪着一件令人着脑的事不放。想的多了就记住了,万一一辈子忘不了了,岂不是要一辈子着脑,每每想起便要重温一遍当时的烦恼。
谢禧望着镜中的自己,长叹一口气。
“还不是因为,宫中太寂寞了。我今日若不是和你说这件事,我们又能聊点什么。”
“真寂寞啊。”
长夜漫漫,往后几十年,她都要时常念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无聊。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谢禧的诉求,有人打破了她的平静。
“陛下,您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谢禧真有些琢磨不透林陈叶,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偏得往后拖。
哪怕你早点来也行,现在马上就寝了,你又来了,临睡觉还得让我跪你吗。
“明日我加冠。”
林陈叶轻飘飘一句话扔下来,砸的谢禧不知今夕是何夕。
“您加冠。”
谢禧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日腊月十六,明天便是腊月十七,冬五九,真是个好日子。
陛下的生辰,能不是好日子吗?
谢禧这一两个月都是一天天浑浑噩噩地过,一直到晚上休息回想白天做什么都想不起来,居然就这么恍恍惚惚挨到了陛下生辰。
可怕的事自己居然不知道,更可怕的是居然是陛下亲自提醒自己。
谢禧觉得自己有点太不拿陛下当回事了,就算陛下现在因为她忘了自己的生辰再关她两个月禁足,谢禧都得赞他一声宽厚。
“真是个好日子啊。”
谢禧后知后觉,干巴巴地说。
“没记住吧。”
“是……”
这事真是她的错,辩无可辩。
林陈叶面色不善地瞥了她一眼,去到了床上。
“陛下,妾服侍您更衣。”
谢禧贴心地给林陈叶解下配饰,腰带,外衣,妄图用行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林陈叶展开双臂,任她服侍。
谢禧整理衣衫,双手流连在林陈叶的脖颈,双肩,腰腹。
林陈叶眼帘低垂,落眼处便是谢禧的头顶,长发披散,能看见头顶有一个发旋,无端有几分乖巧。
“也不怪你,”他突然说,“除了前朝大臣会关心,宫中……”
声音一顿,又接着说:“宫中也没几个人记得。”
谢禧低声说,“其实过生辰也没什么好的,乱糟糟的,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我在家庆生也就开心那么一小会儿,过多了也没意思了。”
这是安慰林陈叶的假话,她过生辰可开心了。从一醒来就开心,白天就一直有人给她送礼物,恭维奉承的话一刻不停,听得她眉开眼笑,赏钱流水一般给出去。
兄长若是有空还会带她和谢新绿出去玩,她们两个戴着帷帽看集市上人来人往,杂耍卖艺。
一年间她和四姐姐的生辰都会过,一年过两次,礼物收双份。不像谢杳和谢迩是双生子,两个人也只能过一天的生辰。
林陈叶挽了谢禧的手放在掌中,一下一下摩挲她白嫩的手背。
“你过生辰时,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就,父亲,阿娘,几个姐妹,兄长。”以及一众奴仆,管事,闺中要好的姐妹,还有出嫁的姐姐带她们的夫婿。
“有时父亲有事不在,就剩我们几个。”
“嗯。”
这是触景生情了?
“陛下……”
“我之前,”林陈叶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安慰,“我十二岁之前,过生日也很热闹。”
十二岁,谢禧仔细想了想年岁,陛下现在二十,便是在八年前,是在先帝去世之前。
大概是谢禧现在见到的陛下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样子,让人忘了在先皇后去世之前他也是父母心爱的孩子,便是在先帝驾崩之前,也是深受父亲殷殷期望的皇太子。
林陈叶说完话不闻谢禧动静,抬眼看她。
谢禧怔怔看他,脸上盛满哀愁,眼中满含悲悯。
是的,悲悯。
林陈叶因着想起自己生辰有些失落,可看见谢禧这般又觉好笑。
这人啊,哪来这么多的怜悯之心呢。
“你往后生辰能不能过都是我说了算,还有心思可怜我。”
“我……”
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有的你没有,我这叫恻隐之心。
“不过,从明日起我就是个大人了,以后你的生辰也该我负责。”
“行了,就寝吧。从明日开始寡人事情便多了,顾不得你,你和你姐姐一块就行。”
“哦。”
“你睡里面,寡人丑时就得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