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在远离成都府千里的水云泽深处,一座古老寨子——水西灵墟,笼罩在低垂的苍穹之下。平日熙攘的景象此刻已化为乌有,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空气间弥漫着淡淡的煞气与避世的气息。
寒风萧瑟的石板街上,只见一群握剑持戈的水西灵卫如同猛狼般穿梭其中,目标明确地逐户排查,凄厉的惨叫时不时从某户人家传出。
在这座灵墟的核心地带,名为“灵枢司”的大殿内,一位看似不足而立之年、稍显稚嫩的修士屹立首位,脸上偶尔闪过一丝惘然。因天色尚早,光线黯淡,殿堂角落放置的几个熠熠生辉的灵焰盆,映照在他脸上,使得他的神色更加晦暗难测。
“报!”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刺破了殿内的沉寂,一名满脸振奋的修士疾步闯入,躬身禀告:“启禀少主,安邦彦残部已悉数被灭。”
听到这个消息,坐镇上首的青年修士瞬间站起,脸上流露出狂喜之色:“好!做得好!”
尽管他身为正统传承的“水西灵枢司司主”,但安邦彦把控水西多年的势力仍然根深蒂固,家族中有不少死忠之人。如果不趁着他身亡之际一举清除那些残部,未来必然麻烦不断。
片刻之后,殿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起身,先是瞥了一眼那位神色复杂的青年修士,才犹豫地问:“奢社辉的情况如何,是否已经控制住?”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庄重起来,原本面露喜悦的修士们纷纷敛去笑容,屏息静听。连坐在上首的青年修士也是一脸复杂,胸膛剧烈起伏。
“回禀长老,奢夫人已经自行仙逝了...”
看着面前脸色复杂的青年修士,跪在地上的修士咬牙硬着头皮回答,言语间充满了畏惧之意。
“那就妥善安葬吧……”
时光流转,未知岁月几何,一位年轻的修炼者——夷人安位,声音微微颤抖,在庄严的法堂内悠然响起,令殿堂下跪拜的同族修士们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纷纷恭敬地俯身答应,小心翼翼地退出去,生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似乎感受到了青年内心的烦躁,殿内的夷人修士们并未出声打扰,只各自端坐于座位之上,静待安位的决定。
安位深深吸了口气,坐在首席之位,极力压制内心的波澜,然后轻轻阖目,在识海深处默默回忆起与母亲有关的一切往事。
他名为安位,乃是前任水西仙域的执事使、嫡系传人,那位被称为“奢社辉”的仙子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然而与常人所理解的母子深情截然不同,他的童年记忆里,关于母亲的影子寥寥无几。由于父亲早早陨落,水西仙域的大权便落在了他的母亲以及水西大长老安邦彦手中。
尽管他名义上是水西仙域的执事使,但实际上所受到的待遇却远远不及普通的水西族修士,甚至自身的生死都无法得到充分保障。
追溯至神宗末年,大明疆域辽镇之地形势崩溃,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圣地自立为汗,举旗反明。此消息一传开,原本就怀揣野心的水西大长老安邦彦犹如闻到猎物气息的猛虎,瞬间变得跃跃欲试。
巧合的是,永宁仙域的宣抚使奢崇明亦早已心生反意,二者一拍即合,结成了秘密盟约,而这其中的关键纽带,正是安位自己。
原来,他的母亲奢社辉实为永宁宣抚使奢崇明的同胞妹妹,如此一来,横行川贵大地多年的“奢安叛逆势力”便自然而然地形成。
时光荏苒,安位对安邦彦掌控族群大权的做法愈发不满,然而顾忌母亲的脸面及其对族内的威权,只能将这份不满深藏心底。
直到一个月前,一个潜伏多年的机会终于出现。在一次征战失利后,安邦彦于永宁城外败绩显赫,被迫撤军回援贵阳,与自家“舅舅”奢崇明陷入绝境之战。
消息传回水西祖地后,安位毫不犹豫地将母亲奢社辉软禁,并联合族中对安邦彦不满的修士们封锁了鸭绿江畔,切断了安邦彦的退路。更进一步,他们不顾就近求助,反而向云南巡抚谢存仁呈递降书,请求朝廷宽恕。
“既然朝廷已然宽恕了我们的罪愆,那么与安孝良之间的所有往来信函都应当销毁,以免留下话柄。”
半个时辰过去,安位调整呼吸,平息了心中的波动,遂对法堂中的众修士下令。
他口中提及的“安孝良”,同样是水西安氏一族的成员,曾任四川乌撒府的土司,虽然他在天启年间已在战乱中丧生,但乌撒府依然掌控在他的后代手中。
不久前,安邦彦强行攻破织金关时,曾主动联络乌撒府,并“借得”了不少夷兵。
“族长请放心……”
听闻此言,法堂内的夷人修士们面面相觑,稍作迟疑后,纷纷拱手回应,目光中流露出更加复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