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山川草树,花鸟虫鱼,轻到一粒尘埃,广到一片汪洋,上至云层缥缈,下及地底岩壳。总归这片大地上的万物,都有我们的踪迹。”
我复细观了一遍脚下人间,竟觉得人斗不过神,神斗不过天,天斗不过万物,万物斗不过时间。就算我们能活下千年万年,于浩淼大千而言,不过过客。所以,我究竟为何来这一遭,从不知道。
锦裂修长的手指与我紧紧相扣,我回过神来,他道:“别多想了,你看那……”
他另一只手指了指下方,我在流荡的云层中细细端详,发觉这一方城占地颇大,高楼广厦。他带我降了下去,才发现城中人流如织,穿梭来去。
“京都?”我回头问道。
他对我一笑:“嗯。这就下去吧。”
寻了片空旷屋顶,我二人无声落下。不过正午时分,日光暖融,照在结上些冰凌的瓦砾上,反射出斑斑驳驳的光。
我与锦裂并肩坐在屋顶上,四处看着周遭青楼画阁,棱户珠帘。尤其是那边的皇城,飞檐斗拱,庄严厚重。皇城门外延出一条宽阔笔直的御路,雕车竞相争驻,宝马俊逸飞驰。
我对着锦裂道:“我们隐了身形,去皇宫逛逛吧。”
锦裂颔首,念了个隐身诀,飞身跃了出去。我撇撇嘴,烦他不等我,也急忙跟了上去。
皇城城墙高耸,我二人却轻巧越过。城内戒备森严,往来巡视,一个个手执长矛腰佩宝剑,不苟言笑,气氛肃穆。
皇宫之中朱墙金顶,汉白玉石的拱桥下流水无波。各宫各殿均是造型精致,雕工绝伦。只这宫中的人少了些,偶有点缀却是有板有眼,进退有礼,宛如提线木偶,无甚乐趣。只在上面绕了两圈,便觉乏味,对着前面的锦裂道:“去别处吧,这里比天上还要冷清憋闷。”
锦裂本就没什么兴致,我开了口,倒是立刻就转了身立在城楼上,我随他立在身侧,转身俯瞰整个京都,繁华琳琅,百姓安乐,才知这皇帝建这样高的城楼意欲何为。这样极目望去,京都之太平繁阜尽收眼底,心中当是怎样的痛快自得。
吹了会风,便想下去走走,于是对锦裂说道:“锦裂,可愿与我比试一场?”
锦裂起了兴致,剑眉一挑,转头问道:“如何比试?”
我笑着,伸臂沿着御道将京都一分为二:“以御道为界,你东我西,谁先将这几千屋顶踏遍回到这正中便算赢,如何?”
锦裂一时哭笑不得:“这样无聊的比试,你竟也提得出来。”
“不然呢?”我挑眉:“你能让我将三十六天各处宫宇的房顶踏遍?”
他轻笑一声:“罢了罢了,既带你下来游玩,便一切随你吧。”
我笑道:“好,那我喊开始了。”
自己数着一二三,说了声:“走。”便一跃飞了出去,回头余光一瞥,锦裂竟还在城楼上不慌不忙,我想着他定是没将我放在眼里,这样大意,我可是要赢他挫挫锐气,于是便飞快点着,一间间掠过。不久,过了大半,我到了一家大户的院子之上,那院子几进几出,房顶也是多的不行。这京都大户就是多,我这已经踩了不下十家了。刚开始未觉得这家有何奇特,可踩着踩着,便隐隐觉得气氛冷森。我压制不住好奇的心,落了下去。
这家院子很大,仆从也不少,可大多闲着聊天,不像别家那样脚不落地忙来忙去。我一间间房找着,终于是在一间大屋里找到了一位穿金戴银的年轻妇人。
夫人纤纤身姿,我见犹怜。身上绫罗绮玉,环佩作响,却仍旧对镜垂泪,人比黄花瘦。我一时忘了身份,开口道:“你为何哭泣?”
那妇人一愣,转头望向身后的一尊观世音塑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隐了身形,可又不想就此罢休,便走到那菩萨身侧,问道:“你为何哭泣?”
那妇人大惊,跪地叩头连呼菩萨,我连忙叫她不要再叩,询问她为何哭泣,她呜呜咽咽半天,才将事情分说明白。
原来他夫君的父亲是京中大户,几个儿子分家之后便得了这处宅院居住。不过她那夫君自小便被宠溺惯了,染上了一身骄奢毛病,原来有父亲管教倒还算像样,现下无人管束便越发猖狂起来,四处寻花问柳,近来更是得了外室,不肯回家。愁得这只会夫为妻纲的妇人整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
那妇人抽噎了半晌,对菩萨道:“菩萨,请您指点,妾当如何挽回夫君的心?”
我不知如何作答,毕竟这样的事,我也是第一次瞧见。我思虑了半晌,不敢多说些什么,恐误导了她,毕竟这天上人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便只轻声说着:“随缘来,随缘去。空垂泪,毁神形。”
那妇人喃喃几句,眼神迷茫。又问了一句:“恕妾愚钝,不知何意。”
我觉得这禅机二字,贵在少说,这样方才半遮半掩,引人入胜,便又说了句:“悟了,得了。不悟,不失。”
那妇人更加云里雾里,我可怕自己办了错事,急忙出了门。心想观世音菩萨若是知道我这样代她指点世人,不知该如何作想。
浑浑噩噩,竟忘了与锦裂的比试。回过神来,已是走在了人群错杂的街上,正想再回去找锦裂,抬头便见他站在旁侧瓦房的屋顶上抱臂看着我,似乎跟了我很久。
他看见我发现了他,悠悠道着:“不知是谁一时起意和我比试,却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呆子一样的踩屋顶,自己却又去别处玩了。”
我自知理亏,向他招招手。他跳下屋顶站到我身侧,对我说:“说吧,刚才去哪玩了?”
我想开口,却觉得有些累,便长舒了口气:“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和你慢慢说好吗?”
锦裂看我如此,点了点头:“那就去茶肆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