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贾洋很难不去回忆和潘易一起踢球的高中时光，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犹记得潘易在后方截断张京友的球，回传给他。他们曾有过的默契，在阳光下还熠熠生辉。

    现在他走了。从他短暂的，还没有翻篇的人生里，率先走了。平时从未见潘易有过什么偏激的念头，不过是听课和完成作业，偶尔上课偷看武侠小说。贾洋想不通，潘易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而不是起码活到二三十岁真正进入社会，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他没办法好好吃饭、睡觉。那天做了遗体告别以后，别的同学都先离开了，只有他们几个一块踢球的男生等到了最后。他们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一抔净土，一盒白骨，一块碑，一个名字，潘易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便只留下这些了。他们在墓碑前放了那只常年被他们踢来踢去的足球。瘪了，于是再也不会滚来滚去了。吴元昊一直在哭，像个女孩子一样，其他人都非常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这时孟雨潇提了一个铁桶过来，拿起一本书一边撕一边烧，一边烧一边嚎啕大哭。贾洋看到乔然然蹲下去一起撕书，她的长发在风里飘起来，像极了他曾看过的什么场景，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贾洋全身没力气，呆了一会儿决定先走了。他和其他同学点头告别，便去停车场开妈妈的车。这里太偏远了，妈妈便把自己的车借给了他。他刚要钻进车里，这时候看见乔然然追过来了。贾洋站在这里，看着乔然然走到右车门。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不能上车说吗？”乔然然冰冷地说。

    “不能。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不会再联络你了。对不起。”贾洋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说，“但今天，你也知道是什么日子，不适合再聊更多了。”

    “那我长话短说。你回答我，你是真心和那个朱晓彤在一起吗？”

    “……是的。”虽然很艰难，但是贾洋还是回答了。这里停车场好像扬起了沙子，一时间他的眼睛又疼得睁不开了。

    “在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哪怕你不想同我一起，为什么要选她？”乔然然的声音里流露出痛苦。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这个时候更加想和她待在一起。

    “你们男生真的都是废物。没有担当，只会逃跑。”乔然然冷笑道。“那你永远都不要来找我！我会好好看着你们的！”说罢，乔然然便跑远了。留下贾洋呆立在车门旁边。

    乔然然一边跑得气喘吁吁，一边在心里拼命地对自己说，我不能再哭了，也不会再哭了！

    孟雨潇这个大傻瓜，为了潘易这个逃兵哭到昏厥。他只是听说着大学里的事情，厌恶了复读的生活，就关上了自己的门。乔然然才不会为了贾洋哭。明明身体痛、心也痛的是乔然然，可是贾洋却飞快地先逃掉？她真傻。凭什么他逃掉了，又把乔然然当做自己的玩具，再来揉弄？她真傻。贾洋喜欢上仇敌，便对她视如草芥，弃如敝屐。她乔然然到底算什么？

    不，乔然然什么都可以的！

    专科学校，没问题，会毕业的。垃圾一样的同学，没关系，弹指间便是路人。乔然然，你是傲世的菊花，摆出一副淡漠的样子，谁也都别放在眼里。就让铁石心肠的乔然然，同这坚硬冷酷的世界碰撞吧，看看到底是谁先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