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殇······殇儿!”
长发人的眼睛逐渐开始清澈,黑瞳尽显,一抹沧桑之意在眸光中流转不息。
慢慢抬头,不顾脑袋里面万箭穿刺的疼痛,长发人一边整理脑袋里千丝万缕的信息,一边茫然的四顾。
往事历历涌上心头,一股萧索孤独之意在其身上升腾而起。
当自己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所有人都还记得你是谁,这样的人生,是一种幸福。
当别人不知道你是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时,这样的人生,是一场灾难。
此刻的林益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灾难。
十三年前,他是纯阳年轻弟子中的翘楚,丰神如玉,武艺高超,前途光明。
十三年前,他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有一个嗷嗷喊爹的幼崽,有一个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的家庭。
十三年前,他知道自己是谁,别人也知道他是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所有的一切美好,在十三年前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里,统统变成了悲伤。
那天,爱妻赶集未归,他心急如焚,放下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子,出门寻找,然而这一走,悲剧开始上演。
洛道枯木林,他在找到妻子踪迹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件惊天的秘密,同时,他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交手之下,他不敌被擒,从此,一段黑暗岁月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热气沸腾的药缸中,他痛苦的哀嚎着,身上爬满了各种狰狞的毒虫,一株株散发着怪味的草药不断被扔了进来,药缸之下,薪足火旺,他在滚烫中煎熬。
冰冷的石柱上,他被摆成“大”字捆缚在上面,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冷酷的撬开他的嘴,一碗又一碗黑乎乎的药糊糊被灌进了他的嘴里,他挣扎,他无奈,他五内如焚,他心如刀绞。
漆黑的牢狱中,他在一声声的狂笑中被灌入了各种药丸,然后在一片痛苦中倒地匍匐,全身犹如万毒蚀骨一般,又痒又疼,他抽搐,他绝望,他惨叫。
······
十多年来,折磨一次又一次的降临,他饱受摧残,每次当他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他的脑海里轻轻呼唤,那娓娓的声音和温柔的目光,充满了鼓励,充满了温暖,让他一次次在绝望中坚强。
他的七情六欲被摧毁了,他没了笑,也没了哭;他的神经被摧毁了,他没有了痛,也没有了苦;他的记忆被摧毁了,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也忘记了那道在温柔缱绻的目光。
他忘记了如何去开口,如何去说话,但是有一个字,纵使无法发声,他也能够用心喊它出来,纵使所有记忆都被封存,这个字,却如天生的烙印一般永远无法被磨灭。
十多年来,石牢里的日子永远是黑暗,孤独,冰冷,死寂······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整个人也变的黑暗,孤独,冰冷,死寂,除了杀戮和练功,唯一能够让他的目光有所改变的,就是每日子时从石牢顶部滴下来的水滴。
不知为何,听着水滴打在地面上那种轻微的滴答声,他那麻木了的心就会有种异样的感觉,虽然他已忘记这种感觉叫做温暖,但是每当这时,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呐喊出那个他已不知含义的字。
露!
纵使忘记了全世界,纵使忘记了自己,我也要记住你,虽然,你已不是你!
刚才,林殇那一剑,让他的戾气瞬间达到了爆棚的状态,十多年来,从没有受过伤的他,竟然在那一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暴虐。
本已接近干枯的血液,第一次有了沸腾的感觉,一场杀戮就要展开时,顾宵凌的那声呐喊,却如一缕光,蓦然地钻进了他那满是黑暗的脑海。
而他那十多年来混沌一片,黑暗遍布的脑海,却因这声呐喊而产生了一丝波动,就是这么一丝波动,让他的眼睛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迟疑。
呐喊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化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这个身影的前面,是一个模糊晃动的小身影。
呐喊声回荡,身影越来越清晰,很多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却在此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有了不该有的痛觉,他有了不该有的情绪,他有了不该有的思维。
他的头越来越痛,他的脑袋里越来越乱,无数乱如麻的片段从混沌一片的脑海深处纷至沓来,他的头有种爆炸的感觉。
当脑海中的疼痛达到极致,在他感觉无法忍耐之时,所有的片段蓦然归一,化成了一副清晰无比的画面。
斜阳西下,晚风习习,一个两三岁的小家伙正在院子里步履蹒跚,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婀娜多姿,眉清目秀的少妇正在晾衣服。小家伙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时,少妇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一声满是焦虑的呼唤蓦然响起。
“林殇!小心!”
刹那间,这两声呼唤合二为一,化成了一个名字,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林殇!
就在这一刻,他那凌乱无比的脑海突然开始顺畅起来,原本不该有的记忆,此刻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林殇是谁,露,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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