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李泰闻言,顿觉整颗心都被融化了。
“辩机,有孤在的一日,必不负你。”李泰握紧了他的手,随即叹道:“只恨父皇渐不容我,日后处境不可预料……”
“陛下方才责骂您了么?”
李泰面容渐渐苦涩,摇头道:“父皇一句话都没说,冷落了我一个时辰,比骂我还难受……”
说着李泰面容扭曲起来:“虽未说一句话,但我察觉到……父皇已生弃我之心!”
辩机和尚大惊,顿时花容变色:“这可如何是好?”
李泰垂头,沉默。
许久之后,他忽然抬头,冷冷的说道:“我是越王,我乃天潢贵胄,当年父皇能够在玄武门发起兵变,焉知我……”
李泰忽然住口,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连说一说都会令他恐惧。
辩机和尚呆呆看着李泰那张苍白的脸,心中若有所感。垂头幽幽叹息。
似乎……他已在李泰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或许是背后那位不知名的大人物希望看到的结果吧,完成了任务,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何心里却如此痛楚?
回家的马车有些摇晃。
百名老兵前后簇拥,玉儿坐在马车里,罗云生骑马与马车并行。
路很黑,很长,队伍很安静。
长久的寂静总归令人不自在,玉儿掀开了车帘。朝罗云生笑了笑,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眉眼,但罗云生能察觉到她的笑。
“夫君,陛下今日与你说了什么?夫君有点不高兴呢……”
罗云生眨眨眼,笑道:“我哪里不高兴了,高兴着呢,陛下刚刚封我官了……”
玉儿喜道:“夫君终于有事做了么?”
罗云生的笑脸有点僵硬,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夫君到底有多游手好闲啊……
“夫君,陛下封你什么官职?”
罗云生咳了两声。道:“入尚书省,封尚书省都事,参知政事……”
玉儿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喜道:“恭喜夫君,二十来岁年纪已入省了,这可是寻常人大半辈子都进不了的地方啊。将来夫君必然能当宰相的,嗯嗯,一定能!”
罗云生笑道:“全托夫人鸿福。”
玉儿嗔道:“全是夫君的本事,与妾身何干?只不过,陛下赐封官职是喜事。夫君为何不高兴呢?”
罗云生叹道:“因为除了封官,还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夫人想先知道哪个?”
玉儿眨眨眼,道:“妾身想先知道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陛下终于提起了百谷城的事,决定罚我圈禁大理寺二十日,明日就去蹲大理寺的监牢了。”
玉儿大惊失色,顿时珠泪涟涟,泣道:“此事是妾身所为,陛下为何罚夫君?停车!”
“你做什么?”
玉儿握紧了小拳头,面露坚毅之色,道:“妾身要进城回芙蓉园面君,百谷城的事自有妾身领罪,要打要杀任由国法,怎能连累夫君?”
罗云生笑道:“事情如此处置,陛下已然皇恩浩荡了,你若面君,那才真正的惹祸,对你我的处罚可就不会这么轻飘飘的了,知道吗?”看书溂
玉儿又气又急,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样办了,大理寺我熟得很,从正卿到牢头,个个都与我有交情,大理寺里面还有我的专属牢房呢,干净,舒适,令人流连忘返……”
玉儿想笑,然而想到自己连累夫君坐牢,又愧疚自责得无地自容,泣道:“都什么时候了,夫君还有心情说笑,二十日啊,夫君在牢里会吃多少苦……”
罗云生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呢,夫人不想听么?”
玉儿一愣,抬头喜道:“莫非陛下……”
罗云生点头:“不错,今日中秋,陛下节假日优惠大酬宾……给我打了五折,”
“五……五折?”玉儿呆住了。
“对,所以,二十天改为十天了……”罗云生眨眨眼:“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玉儿呆怔半晌,忽然又哭了。
“夫君又诳我,这哪里是什么好消息,分明还是坏消息……”
今日对玉儿来说可谓又喜又忧。
喜的是夫君被封了官职,以二十来岁的年纪能够入省,已然是前无古人的记录了。
只不过“尚省都事”这个官职虽然入了省,但其实并不大,论品阶只有六品,它的职能相当于宰相的副手,而且是跑腿的副手,一道国事奏疏从地方递入尚省,先由尚省都事递入左右仆射面前,左右仆射批阅处理之后,都事再把奏疏文往相应的六部尚,六部尚再具体按照宰相的意思执行处理。
都事还有一个职能,那就是监印,宰相需要用印了,都事双手奉上,让宰相盖个痛快。
看起来这个官职真的只是跑腿的,任务只是捧着文在宰相和尚之间跑来跑去,但李世民给罗云生封的官职之后,又多加了四个字,“参知政事”。
这四个字的分量就比较重了,具体来说,罗云生如果赴任的话,地方递来的奏疏文,罗云生可以一边给宰相跑腿的同时,一边打开每一份奏疏看一眼,如果宰相对某件国事的处置有些犹豫,顺嘴那么一问,这时罗云生就可以上前提出自己的建议供宰相参考,采不采纳是宰相的事,但能够在尚省里合理合法地表达对国事的处理意见,本身就是一份很了不得的荣耀。
这个官职可不是火器局监正这种权力外围的闲散官,而是实实在在进入了权力中枢,大唐朝廷治理天下的每一道政令几乎都会经过他的手来往传递,而且如果罗云生这几年能够在尚省里待得老老实实不出幺蛾子,并且在处置某些国事时意见中肯老练,或是推陈出新,那么再过十来年,罗云生的地位会实现质的飞跃,从都事到郎中,再到左右丞,以罗云生表现出来的能力。如果能够改掉懒惰的坏毛病的话,等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重臣老迈之后,下一个接任大唐宰相的,多半便是罗云生了。
这是李世民对罗云生的期望。
自从罗云生在西域经历了战火的洗礼。磨砺了性格之后,李世民便将罗云生未来的官路安排好了,对于罗云生,李世民确实是抱以厚望的,正因为厚望。李世民才会选择把他遣去西域磨练打熬,历经生死之后,自有锦绣前程等他。
玉儿不懂官职背后隐藏的意义,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的觉得夫君入尚省当官便是大人物,非常非常大的人物,连逻辑都很单纯,因为尚省是帮皇帝陛下治理天下的,所以夫君就是治理天下的。
然而,伴随着封官的喜事。接踵而来的却是夫君即将入狱的坏消息,而且夫君入狱完全是被她所牵累,夫君张开了手,帮她挡住了灾噩,玉儿又觉得自己不仅一无是处,而且还给夫君惹祸。
当初她为夫君来穿行大漠,塞外的风沙,路途的艰辛,刀兵的险恶,这些都磨练了她的性格。到长安后,玉儿明显比刚嫁进罗家时自信多了,她的性格里多了一些坚韧,执着。不屈的东西,这些东西触不到摸不着,却实实在在蛰伏于她的血脉中,与她生息共存,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告诉自己。终于能够勉强配得上夫君了。
可是今日,当李世民的处罚降临,玉儿颓然地现,原来自己仍是那个一无是处,只能给夫君添麻烦,而且永远需要夫君周全保护她的弱者,玉儿的心情顿时落入了低谷,久违的浓浓的自卑心理慢慢抬头。
“妾身终究帮不了夫君。”玉儿低垂着头,眼泪无声地顺腮而落:“夫君,妾身真的很想帮你,只是妾身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妾身以为是对的事情,做出来后却还是给夫君惹了麻烦,妾身该怎么办”
马车摇摇晃晃,队伍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玉儿低沉的啜泣声,马车前后的百名老兵听得清楚,赵老蔫走在马车前面,嘴唇抿了抿,然后一挥手,老兵们很有默契地离马车远了一些。主家的家事,大家很识趣地不打扰。
罗云生听出了玉儿语气里深深的自责和自卑,暗叹了口气,笑道:“夫人妄自菲薄可不对,知道陛下今日在芙蓉园和我说了什么吗?”
玉儿情绪低落,流泪摇头。
见她没有应,罗云生便自顾笑道:“陛下说,我这辈子好福气,娶了个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好姑娘,家有贤妻,罗家兴旺之日不远了。”
玉儿仍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闻言睫毛微微一颤,泪珠顺势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