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僵硬地张开怀抱,用宽厚的胸膛把孩童包裹起来。
很别扭的是,大人的下巴靠在孩童的脖子上,谁让对方依旧歪着脑袋,扭曲的脖颈近乎折断,这确实无法让人释然。
就在这种极尽贴合的拥抱下,大人听到了孩童的低语。
“……这里是生灵的归处……”他在大人的锁骨处呼出一口气,“我们都不过是不得安息的……亡灵。”
“亡……亡灵?”大人几分抗拒、几分释然,又不甘心的想求证一番,“这或许是一场恶作剧,我刚刚还在过万圣节,说不定是被伙伴整蛊了,对……对吧?”
“哦?那么这样呢……”
一种诡异的隔阂与不适突然袭来,大人不由地把孩童轻轻推开,只见——
孩童的双眼变得空洞,深邃中只有一丝幽光,皮肉在缓慢地腐烂,先是猩红的血斑、痉挛的肌肉、白骨穿插其间,有蛆虫在钻破皮层陶醉地爬行……
孩子童贞地笑着,张开的嘴角挂在耳后,牙齿乌黑,斑驳不齐,舌头半露,满是破洞,有黑色的毛虫挣着足脚从鼻孔钻出,又爬进喉咙……
大人看得亡魂大冒,眼球瞬间瞪出眼眶,双手不由地抓紧脖颈,舌头不由得从口中吐出,长长地直挂胸腹……
场面有些寂静,两人相顾无言,孩子首先打破沉默,他捡起大人的眼球安在了自己的眼眶上,对方立刻手脚慌乱,卷起舌头塞进口腔。
很明显,既然半斤八两,又何必惊慌。
大人口含卷舌,齿语不清地说道:
“划嘿哦,嘛食哦额盐。”——还给我,那是我的眼。
孩子好笑地看着,牙齿有些破风:
“你是被吓死的。”
“哝擦哈四。”——你才吓死。
“不然你的眼睛怎么会掉的这么熟练?”
大人心里一惊,自己参加万圣节后面是怎么结束的,怎么不记得了?
“哈!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猜对了。”孩子开心了没多久,叹了口气,说道:
“你要比我幸运……”
大人看着孩子如今的模样,猜想到对方临死前一定很痛苦。
“你想不想活?”孩子沉默良久后,问道。
“吭!”——想。
大人急忙答道,在个子面前他或许是老大,但在鬼的资历面前,他不如眼前的小子。
“我可以让你活,但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在何处,所以……”孩子看着大人迟疑道,“你……只能用我的。”
大人的心里先是一喜,随机沉默,最后只想翻白眼,可惜空空的眼眶十分滑稽。
“我的……身体虽然破损,但是还俱全,修修补补,还能用几年。”孩子看到大人的神情,心里不忿,不喜自己被人嫌弃。
大人深感抱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只是想到自己复生后一脸腐尸的模样,干脆还是安息好了。
他丧气地挥挥手,表示不用麻烦了,张口就想问黄泉怎么走,考虑到自己口齿不清,还是缓口气再说吧。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孩子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
大人一摊手,自暴自弃,不接受孩子的提议。
……
许久……就在大人觉得自己就该这么结束的时候,孩子幽幽的声音传来——
“哎……或许你并不需要我帮忙。”
大人只感受到身体被一阵牵扯,他急忙看了孩子一眼,一伸手抓住对方的臂膀。
“你想带我走?”孩子的声音充满诧异。
大人来不及多说,只是点点头。
孩子的嘴角依旧狰狞,却带着一丝温馨,他瞪着大人的眼睛,有一只黑毛虫从瞳白钻出,摇身呐喊,与口中的又一只黑毛虫遥相呼应。
他从身体中掏出一对眼睛,轻轻地按进大人的眼眶。
“不用了,我早已经到达终点……”孩子挣脱了大人的手掌,“而你还有新的未来,记住,出去后远离你能看到的城堡,另外——”
“不要再回来了……”
大人有些不甘,后背牵扯的力量却不容抗拒,他嘴巴大张,舌头不由的伸出,在空中自由的摇摆,但他终于可以清晰地说出:
“你的名字?!”
“……休恩……亚波因……”
——————
回忆结束,休恩将卷轴收起,用它自带的白金长绳捆扎成结,随后无奈地放在脚边。
从他醒来以后,自己就躺在破旧的草棚中,身体被缩小,瘦弱没有一丝气力,他的后背压着一根金色的长柄卷轴,冰凉刺骨,捧在阳光下,耀眼的华光险些致盲了双眼。
大人的心理让他首先观察周围的环境,这让休恩意识到了身边的诡异。
可惜他太虚弱了,形单影只没法逐步远行,只能收集能够勉强下咽的食物蜗居在荒村中思考活路。
手上的金属卷轴首先勾起了他的兴趣,它近乎有三尺多长,中间圆滚粗厚两端轴柄细滑可握,而柄尖处是一指长的锋锐棱角,轴身环绕精美的线边花纹,图纹交错之处有明显的机括,可以按出凹槽再轻轻施力将画轴从轴体中拉出,布料质地柔韧,不管如何暴力施为都不会发生皱褶,更不会留下痕迹。
指腹在卷面上轻轻抚摸,触感温暖润滑,在足够的力道下竟然也会反馈出微微的荡漾波纹,这上面起先并没有一点内容,是在休恩好奇的摆弄下逐步出现的图画文字,那画风写实,彩塑陈旧,帧帧逐步间像是陈述历史,可是内容无解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放弃观摩,只需在松手后画卷会自行被轴体内的机关收回,扳手处的机括则重新归位。
休恩抬头看向屋顶,看似思考双眸却逐渐无神,他良久才喃喃自语:
“卷轴里的意思,看来……是有人会来?”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