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背后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行刑的军兵,目有不忍。奈何,他不敢触怒陈执中,低头看着,无力救助傅永吉。
陈执中官老成精,并不好糊弄。没用几天,范家村之事,被他查的清清楚楚。严刑拷打之下,傅永吉招认,郭效武杀良冒功,乃是他的指使。不仅范家村,还有更多村庄,被他们灭绝。
被屠戮的百姓,超过两千人。
再是久历官场、八风不动,陈执中也难安坐,惊得面无人色、浑身发颤。那是两千条性命啊,谁能不动容?
参与杀戮的军兵,全被抓捕下狱。
对于傅永吉,陈执中就一个字,“打。”
陈执中不喊停,行刑的军兵,只能不停打下去。
此刻,陈执中心中发紧,骑虎难下。因为傅永吉招认,范家村没有被杀绝,有人逃出了生天,落在种玉昆手上。
这是巨大的纰漏,足以翻云覆雨。
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在前面,处置了这帮野兽。不仅摘清自己的嫌疑,还能落个明察秋毫、为民做主的名声。但如此一来,自己先前弹劾狄青,打击新法之举,就成了一个笑话。
陈执中左右纠结,杀不杀傅永吉,难以决断。
不杀傅永吉,他就是证人。指证狄青,范仲淹难辞其咎。所谓新法,必将遭受沉重打击,自此烟消云散。而自己,作为此事功臣,也会收获巨大回报,登堂拜相,亦是等闲。
但若留着傅永吉,就要承担风险。因为一旦事发,傅永吉就是丧门星。到了那时,自己难逃受他牵累,名声尽毁、丢官去职。两千人命的恶名,背在自己身上,还有颜面活着吗?
那种凄惨景象,只是想一想,就让陈执中不寒而栗。
陈执中眯眼坐着,心中思绪纷乱。
平叛之初,陈执中手中,最主要的兵力,就是巡检司。但巡检司战力衰弱,与叛军遭遇,连连大败,损兵折将。
战事失利,京东路一片糜烂。陈执中无奈,向朝廷请援。
狄青帅西军平叛,不受京东路节制。京东安抚使司,只负责提供粮草军械。朝廷如此安排,让陈执中极为不悦。
他乃一路帅臣,节制平叛大军,理所当然。如今,令出两门,到底听谁的?况且,狄青一介武夫,数万大军,岂能由他统帅?这番莫名其妙的安排,对陈执中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当初,物流集团运送辎重,期间上下其手、倒卖军粮,陈执中不闻不问,就是要看狄青笑话。他的算计,就是等狄青断粮。到时狄青上门求粮,自是可以随意拿捏。
却不料,狄青兵进清江浦,竟找到了军粮。
狄青恼恨安抚司,更不与其交道。独令专行,追踪叛军、展开围剿。狄青有了军粮,大军气势如虹,连战连胜,杀的叛军大败亏输、四处逃窜。不几日,追到扬州,堵住了王伦。
狄青大军势如破竹,频频获胜,让人眼红嫉妒。京东驻军,眼见西军挣功劳,心下极是不甘。平叛的功劳,岂能全让西军得去?一帮军校堵在安抚司,纷纷请求带兵出战。
陈执中老于世故,眼睫毛都是空的。他岂会看不出,这帮将校眼红西军,这是要抢功啊。不过,他乐见其成。
果然士气如虹,巡检司连连得手,战果丰硕。
陈执中虽疑惑,却也未深究。巡检司有了战功,他的脸上也有光彩。当下,命人撰写战报,飞速报上朝廷,为诸将请功。
至于他的功劳,不言自明。
陈执中以天章阁待制,出知青州。然而时日长久,却一直无法回京。为此,陈执中绞尽脑汁、却不得计,郁郁寡欢。
青州虽好,哪及得上东京?
若想回东京,他缺少一件大功。但是很快,契机来矣。
沂州虎翼军叛乱,陈执中仰天大笑。
平定叛乱,回京之路,还会远吗?
正当他熏熏然之际,一瓢冷水,浇在了头上。傅永吉麾下,一指挥四百多人,被人残酷杀害。死难军兵家属,捧着血书,跪倒安抚司门前。声声泣血,指斥狄青骄横跋扈,纵容麾下、杀人抢功。
陈执中惊骇万分,实难相信。
沉思了一夜,陈执中做出决定,上书弹劾狄青。
四百二十六条人命,狄青在劫难逃。
朝廷反应很快,郭凯带领皇城司,星夜而来。追到扬州,不容分说,解除了狄青兵权,押送回京受审。
平叛大军,交由副将率领,受陈执中节制。狄青在军中,威望素高。岂能任由皇城司,平白抓走主帅?军中顿时鼓噪起来。
陈执中随同而来,带着数千巡检司。但凭着巡检司军兵,哪里能压住西军悍将?眼看着,又是一场暴乱。好在,狄青出面,安抚住大军情绪,没有造成太大的麻烦。
只是这么一闹,已被截住的叛军,却趁着空隙,绕过扬州城,向西逃去了和州。再想堵住,却要费不少功夫。
“禀相公,傅永吉昏死过去。”军兵上前禀报。
陈执中回过神儿,扫了一眼傅永吉。挥挥手,闭上了眼睛。军兵领命,上前抬起傅永吉,匆匆向外走去。
院子当中,站着四五十名将校。顶着太阳,被勒令观刑。一个个无不是双股颤颤、冷汗森森。此刻,见傅永吉被抬走,不由暗暗长出一口气。打的再狠,总是活了下来。
既然傅永吉不死,他们也可以活下来。
突然,有快马奔来,踏踏蹄声,分外的响亮。
“报。”一声高喊,惊醒了陈执中。
“发生何事?”陈执中身旁,有幕僚问道。
“禀相公,桂阳监洞蛮叛乱,乱兵已至潭州。”
“什么?”陈执中腾的站起,满眼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