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都会格外想念已经能静下心读书的双胞胎弟弟。
早知道不,不能想。
她是君子,要一诺千金。
不、能、反、悔!
即使她已经明白,亲娘和亲爹只会有双胞胎弟弟,阿耶和爹爹除了二弟、三弟和四妹,未来还会有五、六、七、八、九。
只能恨当初年少无知,引以为戒。
等到周围的‘猴崽子’嚷得嗓子疼,自动收声,长平帝才笑着开口。
他对纪月卿道,“我与小五商量,给你换个老师?”
纪月卿睁开眼睛,其中除了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静,唯有智者的冷漠,“暂时不必,我还能在他身上学些东西。”
即使学识浅薄、刚愎自用的人,也能被皇祖父和阿耶看在眼中,认为他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没弄明白这个人的立身之本,她还能忍受这个脏兮兮的‘九连环’。
长平帝的表情微妙了瞬,不知道该同情身边争相为长姐鸣不平的小傻子们,还是同情自以为已经击溃东宫长女的骄傲,早晚能让对方心服口服的少师。
他轻揉了下纪月卿的额角,柔声问道,“想不想去太学读书?”
以纪月卿的年纪,早就该去太学。
然而太学因为十二皇子做出的改变,尚且没有复原,长平帝和纪新雪又不忍心蹉跎纪月卿的天赋。便特意将纪月卿先留在东宫,另聘请名师启蒙。
他们对纪月卿有更深的期盼,但也不至于现在就做出决定,更不会因此剥夺纪月卿作为少年人的乐趣。
纪月卿的双眼瞬间由平静变得明亮,唇角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想!”
阿耶说太学的夫子各有故事,还能让夫子们陪她过家家。
比如模仿接待使臣、北疆市场、矿场经营阿耶和爹爹还答应她,会亲自为她写过家家的剧本。
眼巴巴望着长平帝的小郎君们和小女郎更容易哄,长平帝只是从广袖中掏出小厨房的御厨所做的果糖,便轻而易举的令他们眉开眼笑。
不仅幼崽们心满意足,露出真切的笑容,长平帝心中积攒的怒火也无声消散。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也要给当爹的留些颜面。
他搂住身侧的小郎君,笑着道,“陪我再用些午膳,等天黑,我带你们出宫逛蔷薇集市,看焰火宴。”
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姑娘,上至聪慧稳重的纪月卿,下至抱着长平帝的三头身皆面露惊喜。
“真的?”
长平帝哑然失笑,“你们说呢?”
他从不骗小孩。
长平帝在众人几乎撒泼打滚的央求下,终于舍得说出‘真’字。
他决定放过没露面就令他血压直线升高的两个小混蛋,起身走向用膳的偏厅,笑道,“先用膳,等小五和凤郎忙完再出宫。”
既然有孩子们求情,只要小五和凤郎能在太阳落山之前,体面的出现,他就大度的原谅他们白日不务正业!
纪月卿脚步稍顿,眉宇间浮现心虚,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阿耶和爹爹已经出宫了。”
纪新雪和虞珩出宫前,曾亲自嘱咐过她,
如果别人想见他们,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如果长平帝要见他们,可以试着挣扎一下,千万别玩脱。发现不对,立刻实话实说。
想起晨光中的惊鸿一瞥,纪月卿眼中仍旧会浮现惊艳。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长平帝,遵循小动物似的本能后退半步。
长平帝见状,脸上忽然浮现温和的笑意,“他们是何时出宫?”
纪月卿的目光游移了下,艰难的开口,“卯时。”
但凡有金吾卫存在的地方,对长平帝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撒谎没用。
长平帝气得险些笑出声。
宫门卯时打开,他们就卯时出门。他想给他们找个临时起意的理由,都张不开嘴,会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睁眼瞎。
他沉吟片刻,绕过纪月卿走向书案,翻检整齐罗列的文书。
更改学制基本方向及具体细节。
招商修路的范围与可行理由。
铜线与磁铁实验的阶段性成果。
修长的手指依次划过盖太女私印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脸逐渐浮现狰狞。
需要闭门不出的忙碌三日,才能彻底完善学制改革的方案?
距离三日之期还有两日,不止更改学制的文书已经整理妥当,许多还只是纪新雪计划中的事,也完成的七七八八,只差最后的总结。
然而这些事无论是在纪新雪口中,还是虞珩口中,仅是只在计划中,八字没一撇,需要细斟酌。
呵,不仅是两个小混蛋,还是两个小骗子!
半个月前,纪新雪和虞珩以盘点近两年的税收账册为理由,在东宫闭门不出两日。
两个月前,他们闭门不出五日,婉拒所有求见的理由是私下核对兵部的花名册。
四个月前,商税做出调整,由东宫负责各衙门的实施方案,两个不孝子曾闭门不出三日。由东宫长女纪月卿出面,婉拒所有求见之人。
桩桩件件不起眼的旧事,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
纪月卿深觉不妙,但没有再退后。
她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少年,试图从仿佛永远不会有波动的双眼中吸取力量。勇敢的走到长平帝身边,拉住绣着龙纹的广袖,怯怯的道,“祖父,我饿了,弟弟妹妹也饿,我们用膳去吧。”
手拉手站在同处的五头身和三头身早就用过午膳,当然不饿,但他们想和长平帝用膳。听了纪月卿的话,立刻软糯清脆的应声,眼巴巴的望着长平帝。
长平帝笑了笑,从善如流的放下最后一封文书,顺着纪月卿的力道往外走。
喜欢偷偷干活?
行,满足他们。
已经默默观察长平帝许久的莫岣,忽然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他想陪宣威看热闹,宣威不要他。
陛下想带两位殿下出门玩,两位殿下却早早的偷溜出门。
“怎么?”长平帝警惕的看向莫岣。
熟悉的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明白,只是个西洋情人节,又被女儿‘抛弃’而已,何以至于如此性情大变?
莫岣凝神思索半晌,脑中忽然闪过灵光,笨拙又真诚的说出安慰的话。
“陛下说不定能在蔷薇集市遇到两位殿下。”
长平帝脚步稍顿。
不久前,他刚以同样的方式安慰过莫岣。
所以这是嘲笑还是同情?
已经落在后面的纪月卿也停下了脚步,她脸色苍白的看向身侧的霍旭阳,在晨光中留存眼底的惊艳尽数转为惊吓。
皇祖父有可能与阿耶在蔷薇集市相遇?
她肯定是在做梦。
否则怎么可能听到如此恐怖的鬼故事!
霍旭阳垂目看向手腕上用力到发白的指尖。
他不疼,也不好受。
既担心小姑娘会因过于用力伤到指甲,又担心拿开她的手,反而会因仍旧无法彻底掌控的巨力伤到她。
无奈之下,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笼罩正紧绷的柔荑,试图以这种方式让她安心。
“我让人去蔷薇集市的入口等殿下,提醒殿下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