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绫子的决意

怀中，两枚由纽扣缝制的眼睛几乎要脱离布料，人偶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笑容。

    就像是在嘲笑喂自己的“母亲”。

    “惣流·今日子·齐柏林....”

    绫子瞥了眼悬挂在床架上的发黄病历，酒红眼眸微微眯起。

    棕红长发纠缠在胸前，虽然面容消瘦，但那双和明日香相仿的湛蓝眼眸依旧极为亮丽。

    【~】

    今日子手抱洋娃娃轻声哼唱着，右手五指不停抚摸娃娃的脑袋。

    【嗯...唔....】

    不堪入耳的声音回荡在身边，望着隔壁不断耸动的人影，绫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空气突然变得扭曲，鬼魅般的高挑人影缓缓浮现在绫子身侧。

    “其实我都知道。”

    今日子赤身裸体地立在病床前，湛蓝眼眸悲悯地注视着手抱洋娃娃的“自己”。

    她看上去几乎就是明日香的翻版，只不过面孔要更偏西化，亮丽的棕红长发垂至腰间，她身材十分匀称高挑，给人一种干练的气质。

    “我精神失常后不久，他就看上了我的主治医生。”

    今日子面色如常，似乎已经接受了丈夫出轨的残酷事实。

    “这部分的我上吊自杀后，他就和她结婚了。”

    “嗯，挺像是Lilin会做的事情。”

    绫子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明日香，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就在这台二号机里一直陪她，看着她和使徒战斗。”

    今日子如数家珍地说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自豪之情。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第二适任者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和你这个做母亲的无关吗？”

    绫子不屑地冷笑道。

    “你，说什么——？”

    今日子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阴沉。

    “但凡你发发慈悲，让第二适任者感受到你的存在。哪怕就一次，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精神失常。”

    “我只是不想让她记起那个残酷的童年。”

    今日子双手抱胸道。

    “我看你是在逃避吧，你不去见第二适任者，因为你怕从她身上看到你自己，看到你前夫和医生缠绵的情景——”

    绫子漫不经心地敲着床架，酒红眼眸倒映出洋娃娃脸上的诡异笑容。

    “你给我闭嘴！！！”

    今日子突然暴怒，右半边身体登时笼罩在阴影中。

    “你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咚——！”

    焰红色战靴踏在地上，地板登时开裂。

    “有种——”

    今日子神色狰狞地凑到绫子面前，她的右半边身体已经被二号机侵蚀，两台翠绿色光学眼闪出瘆人的白芒。

    “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她示威地举起橙黄色右臂。

    绫子不退反进，她挺起胸膛迎向今日子，酒红眼眸因为愤怒而震颤不已。

    “睁大你的光学眼，给我看好了——！”

    右手覆上一抹白光，在今日子讶异的目光下，绫子一拳砸向身后玻璃。

    “咵嚓——！”

    四分五裂的玻璃下，立着一个身穿暗红礼裙的女孩，她头上别着一对樱桃发卡，湛蓝眼眸盛满了泪水。

    即便只有四岁，明日香的样貌就已经超过了所有同龄女孩。

    【妈妈...】

    明日香立在单面玻璃外哭道。

    【求求你...看看我....】

    【那只是个人偶，真正的我....就在这里啊...呜....】

    面对满脸是泪的女儿，今日子踉跄着朝后退去，她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要再看吗——？”

    绫子厉声喝道，她再度挥了下手。

    【你是谁？】

    病床上的【今日子】侧过脑袋，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妈妈....我太想你了...求求你...不要不当我的妈妈...】

    明日香跪在床边，她不住地哭着。

    【咔—咔——】

    纤细五指紧紧锁住明日香咽喉，【今日子】神情极度扭曲地吼道。

    【你不是我的女儿——！】

    小小的手不断抓挠着【今日子】手背，明日香流着泪嘶吼道。

    【妈妈——妈妈——，我好难受...求...求你...不要杀我...】

    “就算你之前精神失常——”

    绫子按住胸口，竭力压下心中怒火。

    “那现在呢？”

    “不要...再说了...”

    被侵蚀的右半身体逐渐复原，今日子无力地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明日香。

    “自己做出来的事，就给我看完——！”

    【咯吱——咯吱——】

    苍白脚掌踩在椅子上，粗实的麻绳绕过房梁，【今日子】把细绳轻轻绕过洋娃娃脖颈，她在娃娃额头温柔地印下一吻。

    【明日香，和我一起死吧。】

    湛蓝眼眸骤然缩小。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今日子抱着脑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要给我看这些啊——！”

    【明日香，求求你和妈妈一起死吧...】

    【好，我跟妈妈一起死，所以请不要不当我的妈妈。】

    【咣当——！】

    凳子被踢翻了，脚趾抽搐几下后便无力地垂下，不再动了。

    【妈妈，我被选上EVA驾驶员了！】

    明日香攥着通知书在走廊上欢快地奔跑着，娇小面庞上是止不住的喜悦神情。

    【妈妈——！]

    【咯吱——】

    悬在房梁上的尸体转过身子，明日香的喜悦神情登时凝固在脸上。

    “明日香.....”

    今日子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即便你曾经试图掐死她，她依旧拿你当母亲，可你最后选择自杀，摒弃了身为人母的责任。”

    绫子咬紧牙齿，她面色苍白地训斥道。

    “第二适任者一个人，十四岁前读完了大学，和使徒拼死战斗，最后还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你不懂....”

    今日子抬起头，她抹着泪水哭诉道。

    “你根本就不懂...做一个母亲...是多么的艰难...”

    “我当然懂——”

    绫子低下头，她伸出手，面带笑意地轻抚腹部。

    “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今日子蓦地瞪大眼睛。

    “你——”

    “嗯。”

    绫子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捂紧腹部朗声道。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能做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今日子坐直身体，她擦去泪水，湛蓝眼眸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采。

    “我想见明日香。”

    绫子点了下头，她把手递给今日子。

    “嗡——————”

    “噗噜——！”

    伴随一阵激流声，一具有着棕红长发的女性身躯被冲上廊桥，她双目紧闭，沉沉睡着。

    “希望这次，你们母女俩能互相敞开心之壁。”

    绫子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她抬手幻化出一件白大褂搁放在今日子身边。

    “——”

    指尖泛出白光，今日子皮肤上的水珠登时蒸发干净。

    “差不多了。”

    绫子点了下头，她缓缓飘到【R-17】号电梯前，摁下开关。

    “现在.....”

    手指轻轻拍打着沾满水汽的光洁腹部，酒红色眼眸弯成两抹月牙。

    绫子展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暖笑颜。

    “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