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也从未公开过。
就在师父走后一个月,大师兄也效仿师父,孤身离开了月泉宗,这次连书信都没有留。长老们十分震怒,本想将他逐出师门,然而按照门规,将弟子逐出师门这种重大事项,需被逐之人的师父亲手签字同意才能完成。
师父下落不明,自然无法签字,于是这个决议搁置下来,大师兄至今还挂在门内。
师父和大师兄相继出走,留下小师兄白云筝,带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宋佚。这几年,全靠白云筝一手将宋佚拉扯出来,他说:既然师父和师兄都不在,我就得管你,否则等他们回来,看你一点儿长进没有,怎么交待。
原来有这么段故事,看来自己师门这一支不但人丁单薄,还有点儿不受待见的样子……
宋佚听到这里,有些感慨。
“跟你说句实话吧,其实……其实我资质特别差,根本不适合修行,入门时完全没人要我,按理该被送回家的。但我是孤儿,无家可回,那会儿正值隆冬腊月,我要入不了月泉宗的门,多半就冻死路边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师父恰巧路过,他看我一眼,说这个你们都不要?给我。这才把我收了下来,所以……即使师父从未教导过我一招半式,我也万分尊敬他,毕竟他一句话救了我一命。”
原来“我”是个毫无根基,悟性极差的人……
叹口气,宋佚道:“如此说来,真不能怨师父不教导,更别说小师兄这几年为你,啊,也等于是为我花了不少心力,否则以咱这么劣的资质,怎么可能将修行成绩稳定在中下位置?早就吊车尾给赶出去了。”
“是的。我曾听一位长老私下说,小师兄天资极高,比许多上院的师姐师兄还胜出许多,唯一可惜的是……可惜什么,长老没有讲出口,但我心里明白。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拖累了小师兄,若他不需要花精力教导我,本可有更高的突破。他至今不去上院,多半也有丢不下我的缘故。”
宋佚点点头,暗地里握了握拳头。这几天他都在房内养着,不敢妄动体内气息,身为月泉宗下院的三等弟子,他体内多少积蓄有一些气脉流动,虽说骨骼关窍尚未完全打开,达不到二等弟子们那般“骨似山脊,气若川流”的境界。
不过宋佚有些疑惑,如果这具身躯当真凡庸得一无是处,自己的神魂为何会落到当中?
如果自己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那个要取自己性命的“阴谋”又有什么意义?
……
深夜,整个月泉宗都进入了梦乡,山外空寂,万籁无声,宋佚心头疑问重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的声音倒是倦了,沉沉入睡,久无动静。
琢磨一阵,宋佚心里闷闷的,干脆批衣下床,打算到院子里走两步,散散心。伤势已明显好些了,虽还有隐痛,但适当的活动对康复有好处。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宋佚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四野入梦,天地无声,寒冷的冬夜里,细密雪花正无声落下,将蓝黑色的夜点染得越发寂静而幽深。连院中的石桌、石椅,墙角的树木都格外安然,就在这仿佛已停滞了的时空里,正有一人身影落入宋佚瞳孔中。
是小师兄!
宋佚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院门口的身影。
院门敞开着,白云筝席地而坐,背对院落和房门,一动不动。那把悬在他腰上的剑已取下来,放在膝头,被他的双手轻轻握住,仿佛随时可化为一道白虹,逆风斩碎来犯的任何危机。
白云筝就那么坐着,沉默不语,连呼吸都轻得几乎无法察觉,如一尊坚韧的雕像。细密冰寒的夜雪被风卷着,不断落在他头顶、双肩,立刻又被他身上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蒸腾消逝。
宋佚呆站在房门口,脑子里空白了好几秒,忽然醒悟眼前景象的意义:小师兄这是在……保护自己?
“这几天你都别出门,我会多来照看你,只要你不出这间院落,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此处好歹是师父的门庭,再怎么狼子野心,也不能直接入内玷污。”
刚醒来那天晚上,白云筝对自己说过的话忽然跳进宋佚脑子里,他心头一震,直想给自己一耳光:我怎么就这么钝呢?!
小师兄说师父的门庭别人不敢来玷污,若师父就在这里,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可师父已失踪五年,都不知死哪个旮旯里去了,还有什么不敢来犯的?!
至今没有来犯,是因为一直有人护着自己。
这安安稳稳,吃饱睡足的日子……
师父走了,大师兄也走了,只留下小师兄拖着刚刚入门,什么也不懂的自己。
偏生自己还那么不长进。
宋佚感觉眼眶微微发热,深吸口气,朝院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