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比我们那里还多,一大碗面我觉得就能吃饱了。”
柳侠实话实说,没注意到宋福军和史翠萍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当然,还有周晓云的。
周晓云问宋福军和史翠萍想吃点啥主食,张福军淡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咱光吃烩面就中。”
周晓云慢慢地翻着菜谱说:“吃饭也是讲情调哩,慢慢吃着菜说着话才有意思,柳侠是白天上班老使慌,想早点回去休息,所以不想耽误时间多点菜,要不,他哩嘴才刁咧!
服务员,一会儿你先去隔壁给俺再报两大碗烩面,再给俺加一个红油肚丝,您这儿清淡点哩菜都有啥?我不待见吃老腻味哩东西……那中,就再写一个西芹虾仁,一个清炒菠菜,一个鸡蛋焖粉皮,一个西湖牛肉羹,好了,先就上这些,不够俺一会儿再点,快点上哦,俺都可饿了。”
服务员接过菜谱转身走了。
柳侠觉得猫儿的小手在自己手心轻轻动了动,他扭头看猫儿,猫儿正满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看得出猫儿想说的话:点这么多,吃不完咋办?再说了小叔,这得多少钱啊?”
柳侠干咳了一声,商量着对周晓云说:“晓云,咱还有一人一大碗烩面咧,菜是不是有点……”
周晓云笑着打断他说:“没事,这儿哩菜做哩味道可好,咱挨着尝尝,吃不完就搁着呗。
哎对了,柳侠,福军您俩一起喝点吧?”
猫儿说:“俺小叔一会儿回去还得计算数据咧,不能喝酒。”
周晓云吐了一下舌尖:“呀,我忘了,那,福军你喝点啥?宋河吧?”
宋福军说:“随便,我这人不挑,啥酒都能喝。”
周晓云招手叫过一个服务员:“给俺拿瓶宋河,最好哩。”
五个人,四大碗一小碗烩面,再加上十二个菜,一个汤,其中四个菜还是盆装的炖菜类,柳侠和猫儿拼了命地吃,菜也还是剩下了一大半,除了柳侠和猫儿把烩面吃完了,其他三个人的几乎都没怎么动。
柳侠和猫儿去结了账后,和周晓云、宋福军、史翠萍一起出来,周晓云站在饭店门口和翠萍又说起了话。
柳侠和猫儿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一大桌足够再吃饱五个人的丰盛的饭菜,心疼得恨不得再回去坐下继续吃。
猫儿轻轻对柳侠说:“小叔,我回去跟服务员说一下,我去买几个塑料袋,咱把那几个剩哩最多哩菜兜走吧?明儿清早咱让旅社哩人帮咱热热,咱俩吃。”
柳侠自己不愿意、也更不愿意猫儿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但想到那么多菜要白白倒掉,他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所以他说:“中,你去对面那个卖水果哩那儿买塑料袋吧,多买几个。”
周晓云看着宋福军和史翠萍走远,回头看到柳侠和猫儿拿着一大把塑料袋正在和两个服务员说着什么,她跑进饭店,听到一个服务员说:“俺这儿从来都没人说要带过剩菜,俺也不知道咋弄咧,您想兜走,您自己装吧。”
周晓云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到他们跟前问:“柳侠,猫儿,您,您又拐回来干啥咧?”
猫儿说:“小叔俺俩想给这几个菜兜走,这么大一盆菜,都没咋动,倒了老可惜。”
这会儿已经都到了客流的最高峰,周围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周晓云感受到服务员和周围人鄙夷和不可思议的目光,脸“腾”地就红了,她强忍着尴尬把柳侠和猫儿手里的塑料袋拿过来,推着猫儿往外走:“一点剩菜有啥可惜哩,你要是待见吃,明儿阿姨还请你来吃。”
猫儿挣扎着还想回去:“好几盆,还有好几盆,恁多倒了真哩老可惜呀周阿姨。”
周晓云推着猫儿出了饭店门,柳侠也跟着出来了,他看到了周晓云脸上羞耻中带着恼怒的表情,一出门,他就把猫儿拉到了自己跟前,对周晓云说:“是我叫猫儿买塑料袋哩,是我觉得恁好哩菜都倒了老可惜。”
周晓云扭头看着远处,没接柳侠的话,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微妙。
猫儿有点无措地靠在柳侠身边,看看柳侠,再看看周晓云,他想劝两个人不要生气,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好像,好像是他惹的祸,是他看小叔难受的样子,主动提出要把剩菜兜走的。
柳侠说:“周晓云,你是不是觉得猫儿俺俩去兜菜让你可丢人?”
周晓云回过头说:“柳侠,不是我觉得丢人,搁谁身上都会觉得丢人吧?你搁这儿没熟人,我可是搁这儿长大哩,将点菜哩时候,你就说光吃烩面就饱了,嫌菜多,史翠萍跟宋福军是我哩同学,你这样,你叫我哩脸往哪儿搁?
现在您俩又去兜剩菜,这要是传出去,你说……柳侠,一共才二百来块钱,我不是掏不起,我就是想叫你搁俺同学面前给我挣点面子,我将都说了,今儿这一顿我请你,你不愿意请他们,他们走以后我把钱给你不就妥了?你,你,你非得这样叫我丢人?”
柳侠没生气,他只是无法理解周晓云的想法:“我也掏得起二百多块钱,再多点我也一样掏得起,只要咱们能吃得下,可你看见了,恁多菜都剩下了,周晓云你知不知道一棵菜,一棵麦一棵蜀黍从种下到长成粮食多艰难?我就是觉得这些东西恁艰难哩长大了,又做成了饭,再这样被白白倒了老可惜,咋就叫非得给你丢人了?”
猫儿说:“周阿姨,小叔俺俩想兜哩是俺小叔掏钱买哩、咱没吃完哩东西,又不是去兜别人剩下哩,不会有人笑话咱。”
周晓云几乎抓狂了,这两个人咋就一点不懂丢脸啊?人家当面不说你就是不笑话你吗?人家就是等着想看你更大的笑话才不说你的。
饭店的门推开了,一个服务员伸出头问:“您那菜还兜不兜啊?俺等着收台咧!”
周晓云烦躁地说:“不兜不兜,你没看见俺都出来了嘛!”
服务员扭身就走了,玻璃门被摔得来回晃荡了好几下才停住。
猫儿眼巴巴地看着玻璃窗里一大桌的菜被倒进一个脏乎乎的大桶里,无奈地看了看柳侠。
柳侠牵着猫儿的手往台阶下走,对周晓云说:“猫儿俺俩没想恁多,俺就是觉得菜倒了老可惜,周晓云你别想着我是故意叫你丢人哩,我没那个意思,我要是那样想,开始你点恁多菜哩时候我就挡住了。”
周晓云也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说得话有点重了,缓和了口气说:“柳侠,我其实也没恁多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没面子,所以……猫儿,你别觉得阿姨是故意哩啊!”
猫儿摇摇头:“我没有,我就是、就是……”他看了看饭店里面,桌子上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虽然三个人都极力想活跃气氛,但却怎么都达不到目的,走到周晓云的车前,三个人都找不出话说。
柳侠觉得自己是周晓云的男朋友,有义务表现得更宽怀大度些,就强笑着对周晓云说:“都八点多了,你再不回去您爸妈该着急了,我也得回去计算绘图,你回家吧,咱明儿再见。”
周晓云有点舍不得走,可她知道柳侠说的是对的,所以还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猫儿跟她摆手:“周阿姨,你开车慢点。”
周晓云对他笑笑:“一天不见就恁想您小叔,今儿黑好好跟您小叔亲热亲热吧。”
尚诚县城的路也是起起伏伏,周晓云的车很快就看不见了,柳侠和猫儿牵着手,一起蔫蔫地沿着路边慢慢走,路灯的光苍白明亮,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短短来回交替。
一辆大车呼啸而过,一阵劲风带着尘土扑过来,柳侠把猫儿拉进过来,脸捂在自己怀里。
风过去了,猫儿抬起头对柳侠说:“小叔,咱得赶紧去给你买羽绒服,要不人家该关门了。”
柳侠舍不得花几百块钱买羽绒服,可他知道,明天早上他七点多去工地的时候会很冷,穿现在身上的衣服肯定不行,就干脆答应了猫儿:“那咱跑着过去吧,我想买了早点回去。”
猫儿简直要堵心死了,因为这一趟,他们花了快五百,柳侠不但给自己买了一件,还给周晓云买了一件。
尚诚县因为离原城远,路又不好走,去原城不像荣泽那样方便,所以,这里的商业反倒比荣泽繁华,服装店比荣泽多得多。
他们进的是一家大牌子上写着“羽绒服专卖“字样的店,一进去,他们两人首先看到的是对着门挂着的一件大红、腰间有一尺左右宽绚丽的花色的羽绒服,这件衣服标价四百九十八,和其他一般羽绒服三件的价格加起来差不多。
柳侠给自己挑了一件最平常的黑蓝色长款,猫儿不太喜欢,但老板娘说,这款是最厚的一件,他马上就觉得这件衣服好看了很多,要价二百二的衣服,两人配合着搞了半天价,以一百三十五成交。
然后柳侠问那件红色羽绒服的价格,老板娘说:“尚诚县就我这里有这件衣服,原城哩大商场卖五百八,不还价。这件进哩太贵了,不好卖,一直压着钱我也划不来,您要是真心要,给我四百八我就卖。”
猫儿说:“二百,中俺就买,不中俺就走。”
老板娘推着猫儿和柳侠往门外推:“那您现在就赶紧走吧。”
猫儿看看柳侠的脸,拍开老板娘的手又站在了柜台前。
两个人再次合作,最后,四百六十八把两件都拿了回来。
柳侠出来的时候猫儿给他带了五百块,刚才吃饭花了二百三,现在钱不够了,柳侠先用单位的钱给垫上的。
周晓云刚才走的时候对猫儿说的话打动了柳侠,周晓云每周都休息,但都是星期天一天。
今天是星期六,猫儿下午就不用去学了,可按正常情况,周晓云还是要上班的,她是请了假专门开车带猫儿来找柳侠的。
虽然因为吃饭的事柳侠心里很生气,但周晓云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和她一直以来对自己所做的那些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他以后可以慢慢劝导周晓云改掉浪费的毛病,他也相信,只要他有理有据的把原因说出来,周晓云一定会愿意改的。
看着周晓云自己开车离开,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周晓云跟前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完全没想到周晓云一个女孩子家的心情,哪个女孩子没点虚荣心呢?
看见这件耀眼漂亮的大红色羽绒服,他就想到给周晓云买一件,作为对今天自己让她觉得丢面子的补偿。
回到旅社,柳侠没有计算数据,也没有绘图,乖猫趁着仅有的一个晚上跑这么远来看他,他可不想让乖猫只能看着他的头顶和睡着时的模样,他要陪着自己的宝贝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洗澡是叔侄俩传统的嬉戏打闹时间,钻进被窝后,光溜溜的小家伙忘记了所有的小烦恼,兴致勃勃地和柳侠规划着年后他们的家的装修细节、五叔忙得无法想象的生活、六叔的外国女朋友、小莘的理想、小雲小雷的小计谋、宝贝小萱......
红色羽绒服带来的郁闷在小叔温暖怀里被遗忘,猫儿满心满意都是属于他和小叔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连儿:中原一带的“老婆”原来指的是年龄大的妇女,妻子都叫“媳妇”。老婆连儿是句俗语,是说年龄大的妇女爱叨叨的那些老风俗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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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喷:痛快地聊天。
好像说了半截话,可没办法,十一点半了,检查都顾不上,先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