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孩儿有一个就够了,不孝顺哩生一百个也没用。”
柳侠听猫儿的话音不对,小家伙是真的不高兴了,他翻过身去扳猫儿的脑袋:“乖猫,你咋着了孩儿?”
猫儿欠了下身,搂着柳侠,把头扎在他胸前,却不肯抬头:“没事,我就是老瞌睡,小叔你搂着我睡一会儿。”
“哦,那中,你睡吧孩儿。”柳侠躺好,把猫儿搂得更舒服点,轻轻拍着他的背。
柳海也觉察到猫儿的情绪不对,也不逗他玩了,用眼神询问柳凌:这是咋了?
柳凌给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猫儿真的睡着了,他又做了那个梦,今天,他看清楚了那个坐在柳侠自行车后座上的漂亮女孩儿的脸,那是周晓云。
今天,梦也没有在自行车驶进花海的时候结束,猫儿一直站在花海之外叫喊着“小叔”,柳侠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他跟前,对他说:“我该结婚了,结了婚很快就会有孩子,你今天回家就搬到煤棚里去吧,要不我的孩子生下来没地方住。”
猫儿说:“小叔,你不是说你就是结了婚那也是咱俩的家吗?”
柳侠说:“我以前不懂,现在我结了婚才知道,哪儿有结了婚还一直带着个小侄一起过的?我就是愿意,你周阿姨也不会答应啊!”
猫儿说:“小叔,我不想去住煤棚里,住在那儿,晚上睡醒我就看不见你了。”
柳侠还没说话,花海里传来周晓云喊柳侠的声音,柳侠往花海那边跑着,回头对猫儿说:“你快点回去搬哦!”
猫儿对着柳侠的背影拼命的喊:“小叔,小叔,我不想搬,我想一睁开眼就看见你,小叔,小叔……”
“孩儿,乖猫,你张开嘴孩儿,就两片药,小叔给你放进去,你喝一口水咽下去就中了,孩儿,你张口嘴……妈,孩儿不张嘴咋弄啊?孩儿,乖猫……”
猫儿迷迷糊糊地一睁开眼,就看见柳侠红红的眼睛,他迷茫地看着柳侠的脸,又往下看,看见了柳侠海蓝色的羽绒服,那是他和小叔一起买的,小叔喜欢的短款,和他的羽绒服一样的颜色。
不是看不清颜色的t恤,也没有自行车和花海,是自己做梦了,猫儿喊了声:“小叔。”他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却觉得心口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是一块千斤的巨石压在那里,压得他连咽口唾沫都觉得艰难。
柳侠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你可醒了孩儿,吓死小叔了,孩儿,你有病了,发烧了,来,张开嘴,给这两片药吃了。”
猫儿乖乖地张开嘴,一直看着柳侠的脸,喝水,把药咽了。
孙嫦娥舒了口气,摸着猫儿的额头说:“吃下去一会儿就该出汗了孩儿,你别动,奶奶去给你做一碗鸡蛋甜汤,你喝了汤,叫您小叔搂着再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秀梅和晓慧同时说:“妈,我去做,孩儿,你是想喝稠一点还是稀一点咧?”
柳侠说:“孩儿好喝有疙瘩、还可多鸡蛋絮、稠一点咧,做好了挖一勺白糖,孩儿待见喝。”
秀梅和晓慧答应着出去了。
猫儿疑惑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都是大人,其中包括柳茂和柳钰,小蕤、小莘、两个淘气包和小萱都不在。
柳侠把茶缸放到他嘴边说:“你应该是传染上感冒了,您三婶儿说您学校这一段可多人都感冒了,您班就好几个发烧请假哩,是不是孩儿?”
猫儿喝了几口水,点点头。
他们班前一段确实好几个人请假,数学老师还因此抱怨说他们这一代孩子太娇气,高二了,感个冒居然就请假,真是没希望的一代,和美国、日本的孩子没法比,人家高烧四十度还专门脱光了衣裳去雪地里训练呢。
班上好几个住校的同学的家长往学校送预防感冒的药,猫儿却一点不介意,他是石头疙瘩,结实着呢,啥病都跟他没关系,所以他跟小叔根本就没提过这回事。
柳魁、柳川都伸手在猫儿额头上试了试温度,问他:“孩儿,可难受吧?”
猫儿摇摇头。
已经确定刚才撕心裂肺的绝望只是一个梦,虽然心口还堵得厉害,但他其他地方真没觉得有多难受,就是浑身有点疼而已。
孙嫦娥对柳魁他们说:“孩儿才吃过药,还没退烧,肯定还难受哩很,咱都出去吧,叫孩儿闭着眼再歇会儿。
孩儿可能是染上感冒了,也可能是夜儿爬恁远哩路回家使哩狠了,再加上平日里功课又恁紧,孩儿成天都睡不够觉,这是集到一块儿了,叫孩儿多歇会儿没错。”
柳长春叹了口气,对猫儿说:“孩儿,一会儿多吃点饭,难受了就跟您小叔说,啊!”
柳钰说:“你想吃啥孩儿?您四婶儿做啥都可好吃,我去叫她给你做。”
猫儿摇摇头:“我就想喝甜汤。”
孙嫦娥领着屋子里的人往外走,柳茂走在最后,他在门口站住,直直地看着猫儿。
猫儿第一次和柳茂正面的对视,因为生病,眼神平淡茫然。
柳侠搂紧了猫儿,对柳茂说:“二哥,你还没吃饭咧,快点过去吧,孩儿吃过药了,我看着他,没事。”
柳茂抓着门帘,喉结上下动了好几次,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柳侠把猫儿往上又抱了抱,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对他说:“他跟您四叔,还有萌萌,将才回来,他们单位今儿元旦联欢,还叫带家属一块儿去,联欢完了会餐,您大爷爷知道后,叫您四叔给萌萌给他送去了。
萌萌都六岁了,胆儿还可小,连望宁都不敢去,您大爷爷说这么下去不中,得叫她去原来住哩地方看看,叫她知道刘冬菊那赖孙货早就没影了,再也不会有人打她了,叫她知道,咱家哩人都可待见她,您……他也可待见她,会带着她去耍,去吃好东西。”
猫儿静静地看着柳侠的脸,不说话。
柳侠继续说:“他其实也可待见你,咱全家人都可待见你,不过,他再待见你,咱全家人都知道,谁都比不过小叔待见你。”其他的话柳侠不用说,猫儿会知道他的意思。
猫儿伸出一只胳膊,紧紧搂着柳侠的脖子,直到秀梅把鸡蛋甜汤端过来,他才松开。
猫儿吃着药,反反复复烧了三天,三号早上柳川、晓慧、小蕤要动身回荣泽时,他的体温还超过38°。
柳长青让晓慧给猫儿多请几天假,猫儿就是烧退了,也不能让他马上就再走几十里被积雪覆盖的山路。
知识再重要,也没法跟身体比,这是柳长青一贯的看法。
柳侠想带着猫儿回荣泽去,在柳家岭,只有生病这种事让他不能安心。
但不管家里人和柳侠怎么说,猫儿都不肯让人抬着或拉着他去望宁。
柳魁把吴玉妮请来给他看了看,吴玉妮说猫儿现在吃的药就对,只是王君禹配好的药,药性都比较平和,不会像输液见效那么快。
她还说说猫儿现在脑子很清醒,没有加重的迹象,而且因为吃退烧药,他一天出好几次汗,这样的天,如果出过汗再受风寒,恐怕比现在要厉害得多,还是在家继续服药养着比较好。
柳侠决定听吴玉妮的,让猫儿再在家吃着药观察两天,如果两天后猫儿还烧,说什么都要把猫儿弄出去看。
因为猫儿得的是流行性感冒,为了避免几个小的被传染,猫儿每天就呆在柳侠他们自己住的窑洞里。
柳侠也一样,除了上厕所,他一步都没离开过自己的窑洞。
柳茂三号早上和柳川他们一起离开了柳家岭,但晚饭后,他又回来了,带回来几大包药,大部分都是中成药。
因为医生没见猫儿本人,没法开药,就给他推荐了这些比较保险,平日里也可以做预防用的中药。
柳侠每顿给猫儿冲两袋板蓝根冲剂,和其他药一起吃。
柳茂一直在家,没去上班,他说他节前为大大小小的领导写各种年终总结,大忙了一阵子,节后没什么事,领导说他可以多休息几天。
第四天,猫儿退烧了,但精神却一直好不起来,总是瞌睡,柳魁、柳凌、柳海、丹秋有时间就过来陪着他和柳侠。
快过年了,布店生意特别好,不能不开门,几个兄弟都回来了,秀梅体谅柳魁的心情,让他留在家里,她一个人开门营业问题也不大。
柳钰和秀梅三号早上和柳川他们一起走,柳长青让他们最近就住在望宁,到雪化了路好了再回来。
现在这路,柳钰空着个手,一趟都得六个小时。
小莘放学回家后总是先跑到柳侠他们的窑洞里,站在门口问:“柳岸哥,你好了没?”
得到猫儿肯定的回答,他才会跑回堂屋吃饭。
他还每天下午在放学的路上摘了一捧野酸枣给猫儿带回来,让猫儿泡着当茶喝。
野酸枣在山里人眼里,虽然不金贵,却是个好东西,据说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个淘气包知道柳岸哥哥在家,却不能跟他们耍,急得直蹦,知道猫儿是生病了,却还是忍不住跑到门口问:“哥哥,你啥时候才好啊?你快点好了跟俺耍呗。”
猫儿靠在柳侠怀里笑着说:“好了哥哥就回荣泽上学了,您连看也看不见哥哥了,还跟您耍咧!”
两个小阎王一下就蔫了,嘟嘟囔囔往外走:“最不待见荣泽了,咱家哩人都得去那儿才能挣钱,都不能回来跟咱耍,还给哥哥传上这么不美哩病。”
过了一会儿,猫儿睡着了。
柳侠看着猫儿有点苍白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猫儿刚才回答柳雲和柳雷的那句话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就是觉得不吉利的感觉,他对坐在炕角看书的柳凌说:“五哥,你看着孩儿,我去那屋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柳凌挪过来,掀开被子坐在猫儿身边:“你搁屋窝了好几天了,出去转一会儿吧。”
柳侠刚走出屋门,猫儿就打个激灵醒了,他睁开眼就喊:“小叔。”
柳凌拍着他说:“您小叔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睡吧孩儿。”
猫儿看了看窗户,却再也睡不着了。
柳凌放下书,摸了摸猫儿的额头,不烧。
猫儿看着柳凌,眼神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还是有点迷茫。
柳凌说:“孩儿,你要是睡不着,咱俩说说话吧。”
猫儿安静地看着他。
柳凌说:“猫儿,以前,我没有女朋友,结婚哩事就遥遥无期,我结不了婚,您六叔就也不能结婚,中间隔着俺俩,虽然您小叔谈了女朋友,你觉得有点不舒服,有点难受,可你还是觉得,您小叔哩婚事好像很遥远,好像不是真哩,好像永远不会来到,是不是?
现在,五叔突然决定一辈子不结婚了,您六叔又遇到了您花婶儿这么好哩人,咱家人都想叫他们早点结婚。
他们结婚了,下面紧跟着……就是您小叔……”
柳凌看着窗外,停了好久,才接着说:“孩儿,我知道,我再跟你说我了解您小叔,说他绝对不可能因为结婚就对你不好,也不可能叫你对您小叔结婚后哩处境完全放心。
我不知道该咋对你说,不知道咋安慰你,猫儿,我虽然不是你,虽然咱俩失去哩不一样,但我真哩能理解你孩儿。
你全心全意都只有您小叔一个人,但您小叔以后哩心里要装上其他人了,你觉得他以后会离你越来越远,他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你一个人哩了,是不是孩儿?”
猫儿的泪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落下,他拉起被子把脸盖上。
柳凌把手伸进去,轻轻覆盖在猫儿的眼睛上,猫儿滚烫的泪水灼痛了他的手心。
柳凌轻轻说:“没事孩儿,你只是现在还小,所以你现在把小叔当成你的全部。
等你长大,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爱人,属于自己的家,到那时,小叔也只是你心里的一部分,可能是非常大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他不会再是你的全部,你的唯一。
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即便他不是你的全部和唯一,但你爱他的心却一点都没有少,甚至可以更多。”
猫儿掀开了被子:“不会,我谁都不会待见,我就待见小叔,我一辈子都只对小叔一个人最好最好。”
柳凌靠在墙上,把脸转向窗外,不让猫儿看见他眼中瞬间的仓惶。
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说:“不会,我对谁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感情,我只想对你这样,这一辈子,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这样。”
堂屋里,柳侠端端正正地坐在菩萨跟前,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求:“菩萨,请你叫俺乖猫快点好吧,他只是感冒了,你一定要保佑他好起来,跟以前一样。
要是必须有一个人得病,你把他哩病过到我身上吧,俺孩儿他老小,我不想看着他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