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起,许应山就惦记着要收藏一副曾广同的油画,但他从来没说出来过。
他是收藏界的大行家,懂得物以稀为贵,曾广同是当今中国画的领军人物,不以油画而闻名,偶尔兴之所至出一副油画作品,相当于贵宾客串,留下一段佳话,一副珍宝般的作品,多了,不但会冲击他在国画界的地位,还会引起油画界的敌视,这是行规。
他没想到,自己惦记了十几年,曾广同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兴致,别说收藏了,画都给人挂家里了,他都还没见过呢。
而且许应山发现,曾广同都七十出头的人了,居然还跟孩子似的,保留着非常感性的一面,他一时情起为朋友画的画,都是他到目前为止的创作生涯中的顶端作品。
反正许应山最喜欢的,除了那副《我的朋友许大才子》,都是曾广同给柳家人画的,那副《万紫千红春正好》让他惦记到今天,还有那副《看家猫》,还有《财源滚滚》,还有柳凌房间的那副《荷花》……
不能想了,再想,许大才子觉得自己要嫉妒得吃不下饭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许大才子的心胸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宽广——柳葳回来了,带回一只热乎乎、香气扑鼻的烧鸡,许大才子自己吃了大概二分之一。
吃完饭,许应山又去柳侠房间对着那副画叹了半天气,然后就坐在太阳下开始剔牙,和曾广同讨价还价,让他给自己画一副半身正面像,说是他死的时候往灵堂上摆,被曾广同给臭骂了一顿。
柳侠和程新庭知道许应山一看到特别喜欢的画就抽风,不再去招惹他,他们和柳葳坐在一起,说读研究生和博士时怎么样才能多挣外快的事。
柳葳没有按照原计划读完研究生就回原城找单位上班,柳川和柳凌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了他,让他考博。
柳葳做为现在柳家第三代的老大,看起来嘻嘻哈哈,其实私下里还是很爱面子的,尤其是在几个聪明又捣蛋的弟弟们面前,坚决要维护他从小就树立起来的光辉正确的形象,屡考不中什么的,绝对不能有。
所以,在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前,家里知道他报名考博的只有柳川、柳凌、柳长青和孙嫦娥(其实柳魁和秀梅也知道,只是他俩在柳川的指导下伪装得很成功)。
柳侠为此还和柳葳打了一架,柳葳单方面抱头挨揍十分钟,然后又是端洗脚水又是按摩,讨好了半天,才让柳侠熄火。
柳葳当初想早点上班,是因为他觉得家里在人脉和出行上,在原城这个重要的省会城市是一个很大的空档,他补上去,柳家岭→望宁→荣泽→原城→中国各个城市,这样一个循环就完美了。
而柳川一直对当初吴文明用一张□□把自己和一众认真工作的同事压得死死的事如鲠在喉,他反复权衡,还是觉得柳葳应该尽己所能拿到最高的文凭,尤其是确定了今年高校扩招的消息后,柳川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但他现在已经相当成熟,知道光自己想没用,这件事的关键还是柳葳本人,他知道柳葳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如果不能拿出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柳葳肯定不会妥协。
柳川在和柳凌组成统一战线的同时,还拉上了父母。
柳凌可以从事业和专业的角度出发,用理论来劝导。
柳长青和孙嫦娥利用柳葳的孝心,对他表现出希望自己家的孩子都能更有出息的殷殷期待。
柳葳果然还嫩,也可以说是他性格好,有主见而不固执偏执,他听进去了柳川和柳凌对□□大学教育问题的分析,对柳川和柳凌举例说明的文凭对出身于平民之家的百姓的重要性更是深有触动。
柳长青和孙嫦娥又在通电话的时候用最合适的力道给他添了一把火,柳葳就开始冲锋了——荣高高三模式突击四个月,然后,大获全胜。
他现在依然在京华大学,只是换了个导师——他原来的导师没有博导资格。
柳侠开开心心呼朋唤友在玉鼎宴请了客,回家的路上他问柳葳,让他改变主意的决定性因素是哪一个。
柳葳说:“三个各占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三叔跟五叔说,大学扩招后,随着大学生的基数增加,研究生很快就不那么金贵了,博士对咱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更保险。
爷爷跟奶奶想叫俺都更争气。
您这一辈儿,俺五叔是博士;俺这一辈,猫儿最聪明,可是他急着回国,肯定不会读博士。
后头他几个啥样我不敢保证,那干脆我自个儿上吧,考上了,算是保底;考不上,以后修理着小莘他们几个考,反正不能一个博士没,叫俺爷爷奶奶失望,叫人家觉得咱家不中了。
还有一个就是,俺三叔说他可快就会调到原城公安局,就等于原城咱家也有人了,我不用急着回去了。”
柳侠听完,有点羞愧,他都三十了,也没小葳想事这么周全。
柳葳研究生时的导师就比较大方,柳葳他们参与课题研究,都有钱,不多,也不算少,顾着自己的生活没问题,再加上国家给研究生的各种补贴,柳葳前几年其实已经开始反哺家里了。
现在,可能是规格高了,柳葳的要求也跟着看涨了,他希望自己能够接手将来几个小家伙来京都上学的所有日常用度,而不是把所有的经济负担都压在小叔一个人身上。
他甚至还认为柳侠可以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存起来,由他来养京都的家,这个家当然也包括柳侠这个人。
“我是老大,老大不就该养底下小哩嘛。”柳葳对对他的决定存疑的程新庭这样说。
柳侠躺在躺椅上,拿白眼珠斜柳葳,普通话和柳家岭土话一起上:“就是读了个博士,看把你给能的,咋不上天咧?”
柳葳也是混合语种:“我咋能了?我咋上天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俺爷爷、俺伯都是这样,老大就该这样。”
柳侠用鼻子哼他:“你能跟您爷爷您伯比?您爷爷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您伯都会背《千字文》了;您伯跟你这么大哩时候,小蕤都会自个儿用勺儿挖住糊涂面条吃饭了,你咧?你会弄啥?你都二十五六快三十了,连个恋爱都没正经谈过,生蛋孩儿一个,还养我咧,哼!”
柳葳扑上来就去卡柳侠的脖子:“谁快三十了?咱俩到底谁快三十了?小叔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我不说你老光棍儿,你居然敢说我生瓜蛋儿?”
柳侠抬脚抵着柳葳的肚子,嗷嗷叫着跟他对打:“我早就结过婚了,只不过又离了,你居然敢诬蔑我是老光棍儿,看我不给皮给你扒了。”
“来来来,看谁扒谁?……”
程新庭看躺椅被叔侄两个晃得都快翻了,赶紧上去拉架,无奈柳家叔侄两个都比他剽悍,他一个都拉不动。
站在月亮门外的中年人,默默地看着柳家叔侄两个把彼此扒得露着肚皮,然后还不停地进行着语言攻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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